书生苏明远,家住东海之滨。
他生性仁厚,尤怜惜微末生灵。
这日闲步至码头,腥咸海风扑面,正撞见几个粗豪渔民拖网而归。
网上银鳞跳跃,鱼虾挣扎,其中一尾金鲤格外夺目:通体赤金,鳞甲在日头下流转霞光,眼珠乌亮灵动,竟似含泪。
苏明远心头一紧,快步上前。
那金鲤似通人性,奋力一挣,竟朝书生方向弹跳了一下。
“老哥,这尾金鲤,作价几何?”
苏明远忙问。
渔民咧嘴一笑,伸出三根粗黑手指:“苏相公识货!
此鱼神异,少说也得三钱银子!”
苏明远囊中羞涩,却毫不犹豫倾其所有,又解下腰间一枚祖传青玉佩递上,才换得金鲤。
他小心翼翼捧了,疾步至僻静礁岩处,俯身将鱼轻轻放入澄澈海水中:“去吧,莫再撞入网罟了。”
金鲤入水,并不即刻游走。
它绕着苏明远浸在水中的手指轻灵地转了三圈,尾鳍搅动细碎金波,乌亮的眼睛深深望了他一眼,这才倏然摆尾,一道金线直射向碧海深处,转瞬不见。
苏明远望着那抹消失的金光,心头莫名涌起一股暖意,如饮醇酒。
光阴荏苒,倏忽十载。
苏明远已是举人,为谋生计,搭上一条南下贩运绸缎的海船。
船行至当年放生金鲤的海域附近,白日里还是碧波万顷,入夜却陡生巨变。
狂风毫无征兆地撕裂墨蓝天幕,漆黑如山的浪头挟着万钧雷霆之势狠狠砸向船舷!
桅杆出垂死的呻吟,“咔嚓”
一声拦腰折断。
整条船如同被巨手揉捏的树叶,瞬间支离破碎。
冰冷刺骨、咸涩如刀的海水瞬间吞没了一切。
苏明远只觉身子一沉,无数混乱的惊呼、木头的碎裂声、狂风的嘶吼瞬间远去,唯有无边无际的黑暗与重压将他死死裹住,肺腑欲裂,意识如风中残烛,渐渐沉向无底深渊。
就在他即将彻底沉沦之际,幽暗深海中,忽有一点温润金光由远及近,流星般疾射而来!
那金光柔和却坚定地破开墨汁般的海水,径直裹住了他下沉的身躯。
一股奇异的暖流瞬间注入四肢百骸,驱散了刺骨冰寒与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苏明远恍惚睁眼,只见金光源头,竟是一个丰神俊朗的年轻公子。
他身着素雅青袍,面容温润如玉,墨黑长在暗流中微微飘拂,周身散着淡淡辉光,将周遭幽暗海水映照得一片澄明。
公子对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带着久别重逢的暖意,一手已稳稳托住他臂膀。
“恩公莫惊,随我来。”
年轻公子的声音直接在苏明远心底响起,清越温和,奇异地抚平了他所有惊惶。
公子周身金光微涨,化作一个巨大的光球,裹挟着二人,如离弦之箭般射向更深、更不可测的幽蓝之中。
光球所过之处,汹涌的暗流自动平息,狰狞的海兽远远避让。
苏明远只觉耳边水声呼啸,眼前光影流转,不知过了多久,脚下忽地一实,竟是踏在了坚实地面。
金光散去,眼前豁然开朗。
苏明远倒抽一口冷气,几乎置身梦中幻境。
他们正站在一片巨大的、光华流转的广场上。
地面非金非玉,铺满温润的砗磲壳,光洁如镜,隐隐流动着七彩霞光。
广场尽头,巍峨矗立着一座难以言喻的宫殿。
整座宫殿仿佛由一整块巨大无比、纯净无瑕的琉璃雕琢而成!
琉璃墙体内,竟嵌着无数活生生的、形态各异的珊瑚巨树!
红的如凝固的火焰,白的似堆叠的雪浪,紫的若氤氲的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