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府南六十里,有山名栖霞,山势奇崛,云雾缭绕,自古便有仙家传说。
山腰处有座破败道观,名唤“守拙”
,观中唯有一老一少两个道士。
老道玄真子,鹤童颜,常年一件浆洗得白的灰布道袍,目光澄澈如古井寒潭;小道童明尘,约莫十二三岁,眉清目秀,只是性子跳脱,整日里追着山雀野兔,玄真子也不甚约束,只偶尔摇头叹一句:“痴儿,尘心未净。”
这日清晨,栖霞山被一场夜雨洗得青翠欲滴。
明尘正蹲在观前石阶上,看几只蚂蚁费力地拖着一只僵死的蠓虫。
忽听山下远远传来一阵喧嚷,夹杂着哭喊与锣声,撕破了山林的宁静。
他好奇地踮脚望去,只见崎岖的山道上,影影绰绰涌来一群人。
为几个壮汉抬着两副门板扎成的简陋担架,上面似乎躺着人,盖着脏污的麻布。
后面跟着的男女老少,个个面黄肌瘦,神情惶恐绝望,哭声便是从他们中间出。
“师父!
师父!
不好了!”
明尘转身就往观里跑,一头撞在正踱步而出的玄真子身上。
玄真子扶住他,目光已投向山下,眉头微蹙。
他修为精深,五感远常人,早已捕捉到风中传来的悲泣与一股……若有若无的秽浊之气。
“莫慌,随为师去看看。”
师徒二人迎下山去。
刚到半途,便被那群悲戚的乡民围住。
为一个须花白的老者,扑通一声跪倒在泥泞的山道上,涕泪横流:“玄真道长!
求道长慈悲,救救我们吧!
救救青州府的百姓吧!
瘟神……瘟神来了啊!”
“瘟神?”
明尘心头一跳,下意识往师父身后缩了缩。
玄真子神色凝重,拂尘轻扬,一股柔和力道托起老者:“老丈请起,慢慢说,究竟何事?”
老者被扶起,仍是浑身颤抖,指着担架:“道长请看!
是‘鬼面瘟’!
又回来了!
十几年前那场大疫,就是这个模样啊!”
玄真子上前几步,轻轻掀开担架上那污浊的麻布一角。
一股浓烈的腥臭与腐败气息扑面而来。
担架上躺着一个中年汉子,脸上、脖颈、手臂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一种诡异的紫黑色斑块。
那斑块并非死寂,边缘竟在微微蠕动,如同活物!
更骇人的是,有些斑块中心已经溃烂,渗出暗红近黑的脓血,脓血中似乎混杂着极其微小的、针尖般的黑色颗粒,密密麻麻,令人头皮麻。
汉子双目圆睁,瞳孔涣散,喉间出“嗬嗬”
的怪响,每一次呼吸都异常艰难,仿佛有无数细针在刮擦他的喉咙与肺腑。
玄真子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电,指尖一道肉眼难辨的清光射出,在那汉子手腕寸关尺处一触即收。
他脸色愈沉凝:“肺腑焦灼,邪毒深种,生机……如风中残烛。”
“道长!”
老者身后一个妇人抱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哭喊,“我们临山县完了!
短短几日,县里人死了一小半!
请来的郎中都染病死了!
县太爷封了城,只许进不许出,自己却带着家眷跑了!
我们……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才冒死闯出来,求道长救命啊!”
“封城?”
玄真子眼中寒光一闪,“胡闹!
此等恶疫,封城困兽,只会加蔓延!”
他目光扫过眼前这群绝望的乡民,又望向山下隐约可见的、笼罩在不安死寂中的临山县方向,沉声道:“明尘,去取为师药篓,备足清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