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着寸缕的少女蜷缩在地,乌如云散落。
她周身再无半分鬼气,肌肤下那恐怖的青黑毒痕也消失无踪,唯有心口处,一点赤红丹纹若隐若现。
她睫毛颤动,缓缓睁开双眼——眸中清澈依旧,却多了一丝温润的生气,如同初春消融的雪水。
她…重获了血肉之躯!
借丹朱内丹与我精血,炼化阴蚀,由虚返实!
丹朱看着重生的绛雪,嘴角扯出一个欣慰又疲惫的弧度,低声道:“成了…”
话音未落,她身体猛地一软,向前扑倒。
周身红光急褪去,身形以肉眼可见的度缩小、变化!
眨眼间,那明艳照人的红衣少女已消失不见。
原地唯余一株尺余高的牡丹花苗。
叶片蔫蔫,枝干细弱,顶端结着一个干瘪的、仅有拇指大小的花苞,色泽黯淡,毫无生机。
“丹朱!”
重生为人的绛雪出一声悲鸣,扑到那株孱弱的花苗前,泪如雨下。
她伸出刚刚获得温度的手指,颤抖着抚摸着那干瘪的花苞,入手一片冰凉死寂。
我胸前的青黑印记已然消失,只余一点淡红疤痕。
看着那株枯萎的花苗和悲泣的绛雪,想起丹朱夺灯时眼中那破釜沉舟的决绝,想起她吐丹时灰败的脸色,心头百感交集,亦是黯然。
绛雪哭了许久,才抬起泪眼,对我凄然一笑,笑容里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与深深的哀伤:“公子…丹朱她…散尽修为,内丹予我重塑肉身…自身则被打回原形,灵识沉眠…”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株枯萎的牡丹苗捧起,如同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此恩…绛雪与公子,永世不忘。”
她抱着丹朱所化的花苗,一步步走向那株半边枯朽的老牡丹。
在虬结的树根旁,她以手为锄,挖开湿润的泥土,将花苗郑重栽下。
又咬破自己刚刚重生、犹带温热的指尖,将几滴殷红的血珠,滴在花苗根部。
“以血为誓,精气相养。”
她低声祝祷,“丹朱,安心睡吧。
我在此陪你,百年、千年…直到你重绽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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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此一事,我大病一场。
病愈后,变卖祖产,购下秾芳圃方圆十亩荒地,雇人清理瓦砾,遍植牡丹。
又在老牡丹与丹朱花苗旁,结庐三间。
绛雪成了此间主人。
她虽得人身,却依旧畏寒喜静,白日多在花间照料,尤其对那株小苗呵护备至。
暮春时节,满园新栽牡丹渐次开放,姹紫嫣红。
唯丹朱那株,依旧只有那个干瘪的小苞,毫无动静。
一日,我见绛雪又对花苗垂泪,便宽慰道:“精魄未散,终有重开之日。”
绛雪拭泪,强笑道:“公子说的是。
只是…”
她望向园中如织游人,轻叹,“百年孤寂,丹朱最是怕冷清的。
如今园子热闹了,她却睡着,听不见这笑语喧哗…”
我心念一动,数日后,园中便搭起一座精巧戏台。
重金延请洛阳名伶,每逢花期,便在园中唱那《牡丹亭》《长生殿》。
丝竹管弦,衣香鬓影,热闹非凡。
是夜,月华如水。
绛雪倚着老牡丹,正对月穿针,绣一方牡丹锦帕。
我于灯下翻阅花谱。
忽闻一声极轻微的、如同雏鸟破壳般的“咔嚓”
声。
循声望去,只见丹朱那株沉寂多年的花苗顶端,那干瘪的花苞,竟裂开了一道细缝!
一缕极其微弱的、却鲜活灵动的赤红光芒,自裂缝中透出!
紧接着,花苞以肉眼可见的度缓缓舒展、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