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僧拂去尘灰,现出焦黄纸页,上以朱砂绘着繁复符咒,旁有小楷批注:“弘治九年七月十五,妖蛟走丹,遗毒百里。
幸得无名僧以血肉为引,封蛟魂于碑下。”
“无名僧?”
我翻动经卷,符咒背面竟有蝇头血书:“贫僧慧明,本屠户子。
昔杀生无算,今愿舍此残躯,赎罪于蛟毒肆虐处。
恳请后人勿立碑传名,但刻镇妖符于寺壁,永镇此獠。”
老僧指向壁画空白处:“此即镇妖符原址。
然嘉靖年间,有县令嫌壁画狰狞,命匠人铲去符咒,改绘菩萨讲经图。”
竹杖忽重重点在空白边缘——几片剥落的彩绘下,赫然渗出墨绿粘液,腥气扑鼻!
“蛟魂蚀壁六十载矣。”
老僧冷笑,“那县令不足三月便浑身溃烂而亡,接任者复绘符咒,却再也压不住碑下之物。”
正午日光直射残壁,空白处阴影竟缓缓凸起,形成扭动的长条形暗斑。
老僧急取腰间铜钵,以清水泼向暗斑。
水面触壁的刹那,暗斑中传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整面墙壁渗出细密水珠,墨绿粘液如活物般在砖缝间游走!
“蛟毒未消,时时欲破壁而出。”
老僧以袖掩鼻,“每逢阴雨,寺中井水便泛绿光,饮者必生鳞癣。”
他引我至后院古井,果见石栏内侧布满抓痕,深及寸许,似有巨物曾奋力攀出。
---
当夜雷雨又至,老僧邀我共守经堂。
子时三刻,他突然推倒经柜,露出墙后暗龛。
龛中无佛像,只供着个青布包裹。
解开七层油布,一把青铜古剑赫然呈现——剑身布满铜绿,刃口密布锯齿状崩痕,剑柄缠绕的丝线已朽成灰黑。
“此剑饮过妖蛟血。”
老僧指尖抚过剑脊一道深痕,“当年无名僧持此剑与蛟斗,剑折人亡,却也将蛟魂钉入碑底。”
烛火映照下,剑身绿锈中忽然浮出暗红血丝,如活物般缓缓蠕动。
窗外炸雷骤响,古井方向传来“咕咚”
闷响。
老僧倏然变色:“井封动了!”
抄起铜剑直奔后院。
但见井口石盖震开半尺,墨绿井水翻涌如沸,腥风挟着硫磺味喷薄而出。
老僧咬破中指,将血抹在剑刃崩缺处,断剑竟出龙吟般的嗡鸣。
他反手将剑插入井沿石缝。
刹那间井水如遭禁锢,水面浮出密密麻麻的鳞状波纹,一张模糊巨口在水下开合,出含混嘶吼:“还我…丹来…”
“妖孽!”
老僧暴喝,脚踏禹步,铜剑在石缝中铮铮作响。
水面鳞纹骤然破碎,井底传来不甘的咆哮,渐渐归于沉寂。
老僧踉跄后退,手中铜剑裂纹蔓延,终在一声脆响中碎为数段。
“镇不住了。”
他望着掌心随剑碎裂而浮现的墨绿斑痕苦笑,“当年无名僧断剑封蛟,今剑碎,大劫将至。”
---
三日后,寺外来了一对母子。
妇人荆钗布裙,面容枯槁,搀扶的幼子约七八岁,右腿蜷曲不能着地。
两人对着残碑焚香叩拜,哭声凄切。
“求法师度亡夫!”
妇人将破包袱里的碎银铜钱尽数捧出,“外子上月进山采药失踪,前夜托梦说身陷碑下,寒彻骨髓…”
老僧凝视孩童病腿,突然掀开他裤管——小腿赫然布满青黑色鳞状斑纹!
与老僧掌中绿斑如出一辙。
“去岁可曾饮寺中井水?”
老僧声音颤。
妇人惊退半步:“去…去年大旱,村里井枯,确实来此取过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