栎阳行
淳于髡踏入栎阳城门时,正赶上一场初春的沙尘。
风卷着黄土掠过夯土城墙,把他那顶从临淄带来的竹编冠吹得歪歪斜斜。
他伸手扶冠的当口,听见城门口两个穿粗麻短打的秦兵正在争执,一个说“今年的甲胄该换了”
,另一个立刻接话“等秋收后军功爵升了,自然有新的”
。
“倒是比临淄的兵卒多些锐气。”
淳于髡捋着颔下三寸短须,心里暗自嘀咕。
他这次西来,本是听说秦公求贤若渴,想凭自己在稷下学宫练就的辩才谋个上大夫之位。
临行前,齐威王还拍着他的肩笑道:“若能说动秦公行王道,也算你一桩大功。”
栎阳的街道比他想象中要宽,只是两旁的房屋多是土坯墙,少见临淄那样的青砖瓦房。
最惹眼的是街角立着的木牌,上面用黑漆写着密密麻麻的字,一群穿着草鞋的农夫正围着看,有个识文断字的小吏站在凳上高声念:“入粟拜爵,上造需粟千石,簪袅两千石……”
“这是何物?”
淳于髡拉住一个背着柴捆的老汉。
老汉抬眼打量他,见他穿着锦袍,口音不是本地的,咧嘴笑了:“左庶长新定的规矩,多缴粮食能换爵位呢。
我家小子在军中,若能得个公士,往后就不用给人当佃户了。”
说罢扛起柴捆,脚步轻快地往巷子里去了。
淳于髡皱起眉。
他在稷下学宫时,听孟子说过“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这秦国倒好,竟让农夫靠着缴粮就能和士大夫平起平坐?
他找了家挂着“魏”
字旗号的客栈住下,刚卸下包袱,就有个戴高帽的官吏上门,拿着竹简问他姓名、籍贯、来秦事由。
淳于髡报上名号,那官吏眼睛一亮:“原来是稷下先生!
小人这就去报给内侍监的景监大人,他定会禀明左庶长。”
等了三日,却只等来个穿黑衣的小吏,说左庶长有请。
淳于髡整理好衣冠,跟着小吏穿过几条街巷,来到一处简朴的府邸前。
府门没有匾额,只在门柱上刻着“有功者显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