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邑残烛
相府的梁柱在暮色里泛着冷光,卫鞅的影子被烛火钉在青砖地上,像块浸了水的麻布。
公孙痤的喘息声从锦帐里漫出来,混着药渣的苦气,在空气中结成网。
他捧着的《法经》抄本边缘已磨得白,竹简间的丝线换过三回,最末一卷还留着老师李悝临终时的指痕——那是个深秋的黎明,老人枯瘦的手指抠着案几,把“法行于乱世,方见真章”
八个字刻进他心里。
“咳咳……”
锦帐里的咳嗽声突然急了,卫鞅快步上前,刚要伸手,却被帐外的公子卬拦住。
这位魏国公子的玉带扣擦过卫鞅的袖口,带着熏香的气息,像团轻浮的云。
“先生还是站远些,”
公子卬的笑里裹着冰碴,“家父病体怕过风,更怕……不相干的人扰了清净。”
卫鞅的指尖在《法经》的“刑”
字上顿了顿。
他来相府三年,从公孙痤的门客到侍疾的幕僚,这位公子的眼神始终像打量路边的石子。
此刻案上摊着的竹简正是秦国求贤令的抄本,墨迹未干,“宾客群臣有能出奇计强秦者,吾且尊官,与之分土”
的字句在烛火下跳动,像串烧红的烙铁。
“西陲蛮夷,也配求贤?”
公子卬忽然嗤笑出声,靴底碾过地上的药渣,“去年河西之战,秦人的甲胄还缀着兽骨,如今倒学起中原诸侯的模样。
依我看,他们求的不是贤才,是能替他们打磨石斧的匠人。”
帐内的公孙痤忽然哼了一声,像是醒了。
公子卬立刻收了笑,躬身问:“父亲醒了?要喝些参汤吗?”
锦帐被一只枯手掀开半角,公孙痤的眼睛陷在松弛的皮肉里,望着卫鞅:“鞅……你怎么看?”
卫鞅的目光掠过求贤令上的“分土”
二字,指腹碾过竹简的纹路。
三年前在稷下学宫的记忆突然翻涌上来——那日他在讲室论及李悝变法,齐人田骈突然打断他:“卫子的秦音倒像南山的鹧鸪,只是不知这‘法’字,到了西戎之地会不会变成放牧的鞭子?”
满室的哄笑震得窗棂颤,他攥着《法经》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却终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