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上秋声》
咸阳的秋意总比关中平原来得早。
百里奚的灵柩出城那日,渭水两岸的芦苇正白得晃眼。
蹇叔扶着车辕站在灞桥边,看送葬的队伍漫过河岸,百姓们捧着刚收的新麦往灵车上抛,麦粒砸在棺木上簌簌作响,倒像是老人临终前含糊的絮语。
他想起二十年前在虞国郊外,这个背着行囊的老头子蹲在田埂上啃麦饼,说「治国如种麦,得让根须先扎进土里」,那时谁能想到,这两句闲话会成了秦国十年兴邦的根基。
「先生,该回了。
」内侍的声音在身后颤巍巍的。
蹇叔转身时,袖口扫过车板上的竹简,那是百里奚临终前攥在手里的东西,墨迹已被汗浸得乌。
他展开看,上面只写着「法乱则民散,商滞则国贫」十个字,笔锋歪斜,倒像是用尽了最后力气。
渭水的风卷着水汽扑过来,他忽然想起昨夜穆公攥着他的手说「秦国的秤,以后就交到先生手里了」,指腹的老茧蹭得他手背疼。
一、刑书
相府的灯亮了三个月。
蹇叔把自己关在当年百里奚整理农书的偏院,案上堆着秦穆公继位以来的刑狱卷宗。
最上面一卷记着三年前的事:一个西戎奴隶偷了地主的牛,按旧律要断足,百里奚却判他去修郑国渠,说「牛能耕地,人也能」。
卷宗边角被磨得毛,显然是被反复翻看,旁边还有百里奚批注的小字:「刑者,惩恶也,非困民也。
」
「先生,廷尉又来催了。
」书吏捧着新抄的律条进来时,见蹇叔正对着一片竹简怔。
那是从雍城旧宫找出来的《秦刑》残篇,上面用大篆刻着「盗一钱者,黥为城旦」,字迹被岁月啃得斑驳。
蹇叔抬手揉了揉眉心。
他还记得刚到秦国时,渭水边总蹲着些断了足的农夫,用膝盖挪着去拾麦穗。
那时百里奚叹着气说「人都站不稳,怎么种庄稼」,如今这话倒像是堵在他喉头。
他抓起笔,在新律的草稿上圈掉「盗牛者断足」,改写成「罚作兵役三年,所获级可抵罪」,笔尖划过竹简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消息传到军营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