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之外,却悄然滋生出一股近乎扭曲的理解——理解了他对我那微不足道三百块钱的滔天怒火,理解了他如困兽般试图掌控一切的暴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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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依旧阴郁,依旧敏感易怒。
晚餐时,因为汤碗边缘溅出的一滴油渍,他又骤然爆,指着我的鼻子厉声呵斥,额头迸出狰狞的青筋。
我低着头,默默擦拭着桌面,这一次,没有委屈,没有愤怒,只有一股尖锐冰冷的酸楚直冲天灵盖,刺得眼眶生疼。
那呵斥声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传来,模糊不清。
我看着他因暴怒而扭曲、却又在愤怒后迅被疲惫和灰败覆盖的脸,视线无法控制地落在他放在桌角的手上——那曾经骨节分明、稳定有力的手,如今青筋毕现,皮肤松弛得可怕,颤抖着,连筷子都似乎拿得极其费力。
那滴油渍,在他眼里,或许不再是油渍,而是他拼命想攥紧却不断从指缝流失的、所剩无几的生命秩序感。
一股巨大的悲恸狠狠攫住了我。
周末,阴沉沉的天,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窗户。
赵磊罕见地没有去书房,蜷在客厅沙里,身上盖着一条薄毯。
电视开着,财经频道女主播字正腔圆地播报着,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像一个无关紧要的背景杂音。
他闭着眼,眉头紧锁,脸颊深深凹陷下去,如同一片骤然干涸龟裂的土地,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青灰色。
整个人陷在沙深处,连呼吸都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像一盏耗尽了油的灯。
我端着刚切好的水果,轻手轻脚走过来。
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灰败的脸上,心口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紧,疼得无法呼吸。
这份小心翼翼,这份无声的关注,似乎惊动了他。
他眼皮颤动了一下,极其费力地掀开一条缝,浑浊黯淡的目光缓慢地聚焦到我脸上。
那目光不再是审视,不再有暴戾,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脆弱,像秋风中最后一片挂在枝头、摇摇欲坠的枯叶。
“田颖……”
他嘴唇翕动了一下,出几乎听不见的气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他挣扎着想撑起身体,手臂却虚弱地晃动了一下,竟然没能立刻起来。
身体的失控似乎让他感到了巨大的恐慌和挫败,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涌起一股孩子般的无助和绝望。
他放弃了起身,只是无措地、徒劳地抓了一下身上滑落的薄毯边缘,动作迟缓得像电影慢放的镜头。
就在这时——
“爸爸!”
女儿茜茜清脆稚嫩的声音像一道穿透阴霾的阳光,猛地从她的小房间门口响起。
她像一只快乐的小蝴蝶,穿着粉色的小睡裙,光着脚丫,“啪嗒啪嗒”
地冲了过来,举着她刚画好的涂鸦,兴奋地想要扑进爸爸怀里献宝。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我看到赵磊那张灰败绝望的脸上,瞬间掠过一种惊恐欲裂的震骇!
他浑浊的眼睛骤然睁大,瞳孔紧缩,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他几乎是拼尽了全身残存的力气,甚至带着一种自毁般的冲动,猛地从沙上弹了起来!
动作快得完全不像一个病入膏肓的人。
“别过来!”
一声嘶哑、凄厉到变形的吼叫从他喉咙深处迸出来,像濒死野兽的哀嚎,充满了极致的恐惧,“茜茜别过来!
!”
茜茜被这从未听过的、父亲野兽般的吼叫吓得钉在原地,小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碎裂,大眼睛里迅蓄满了惊恐的泪水,茫然地看着爸爸剧烈起伏的胸口和那张因极端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