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宁府,瑞安河口。
除却县衙所处的十余亩地,其他万事万物,皆在一片茫茫汪洋之中。
远离县衙的泡水民居之中,有一个头上裹着头巾,抱着襁褓的矮瘦妇人不顾自己刚刚生产过的身子,淌过齐膝的浑浊污水,挨个敲响邻里的门,问道:
“三娘舅婶子,你家狗娃回来没?他有瞧见我家二杆吗?”
“我,我实在是熬不住了,我一点点奶水都没有…娃儿饿了三天,他再不带米粮回来,咱们娘俩儿都快要饿死了……”
被淹没在水中多年的腐朽木屋摇摇欲坠,矮妇人没等到回答,推门而入,这才现屋内原本那张从不知何处捡来放床的破门板,不知何时竟垮塌一角。
本该躺在门板上的老妇人许是因为没有准备,许也是因为早已饿了许久,竟再也没能从不过齐膝的污水中爬起。
矮妇人张了张唇,没敢往下看早已泡肿的尸体,撑着一口气又慢慢将吱嘎作响的木门关上。
只是这回,她步子越有些踉跄。
面色蜡黄的矮妇人抱着襁褓,脸上只有一片麻木,她奋力想淌过污水,可终究也只是徒劳无功。
瑞安的洪涝早已不是一日两日,目之所及可见的污浊洪水并不是所有。
污水之下,是霸占瑞安多年的顽固沉泥。
他们像一只只从地府来的斑驳黑手,拖住矮妇人的腿脚便不肯撒手。
矮妇人每次拖动腿脚,都艰难到了极点。
终于,终于,矮妇人没能忍住,停下脚步,嚎啕大哭。
走不动,走不了。
逃不开污水,逃不开淤泥,也逃不过……丧尽天良的贪官污吏。
她和孩子,今天一定会如自家婶子一样死在这儿,死在一片污臭的脏水之中。
早知道,早知道就不让自家男人出去寻活路了。
若是不走,起码一家子还在身边,临死一家子也能一起团圆。
现在让孩儿他爹带着几个小子去崇安讨活路,也不知究竟是会挨打挨罚还是……
矮妇人压根不敢细想,又觉得孩儿他爹临行前说什么崇安的袁县令是十里八乡各县有名的好县令都是鬼话,一时间越伤心。
她本是数天滴米未进,如今伤心之下眼眶红肿充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