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将李嵩收受赃银的账册、徐靖释放旧党的供词、张文篡改的考核记录一一誊抄整理,墨痕透纸,似要将这些官场龌龊连同自己的愤懑一同刻进竹简。
案头那枚从城根卦摊带回的铜钱,被他随手压在卷宗一角,铜锈斑驳的表面,映着烛火的微光,也映着他眼底的坚定——老卒“持满戒盈”
的告诫犹在耳畔,德胜门守城时小兵挡箭的身影、粮店前百姓攥着掺沙糙米的颤抖双手,更在心头灼烧。
他清楚,“持满”
不是退缩,“戒盈”
不是弃责,而是在权欲的漩涡中守住本心,在构陷的暗箭下护牢社稷。
天快亮时,厚厚一叠罪证卷宗终于整理完毕,与《请辞御史大夫疏》《荐子从军疏》并排放置——后者是他连夜追加的奏疏,愿将长子派往宣府卫戍边,以明“无谋私之心、有守土之志”
。
他走到书架前,抽出《元兴帝实录》,指尖抚过“靖难后诸将多以‘权重’见诛”
的记载,心中五味杂陈:那些曾为大吴浴血的将领,并非无忠,而是不懂“权高则让、功盛则谦”
;他既不能学其刚愎,更不能效其退缩。
合上书时,晨光已从窗棂缝隙挤入,在案上投下一道金线。
“大人,秦指挥使已在府外等候,随时可入宫奏事。”
亲兵轻声禀报。
谢渊点头,抬手整了整青黑色的兵部尚书官袍——褪去御史大夫的绯色印绶,肩头似轻了几分,心中却更沉了几分。
他抱起卷宗与疏奏,大步走出书房,府外的晨光洒在他身上,将鬓角的几缕白染成金芒。
望向奉天殿的方向,他知道今日朝堂必有一场恶斗,但握着卷宗的手,再无半分犹豫。
卷尾语
谢渊城根遇卜之事,看似江湖偶逢,实则是大吴官场权力博弈的微观缩影,更是其个人政治生涯的关键抉择。
从微服察舆情见吏治之腐,到卜得“亢龙有悔”
悟权位之危;从拒“避权远谤”
之劝守社稷之责,到以“辞御史、荐子戍边”
行“持满戒盈”
之智,谢渊之心路,始终在“自保”
与“守责”
的撕扯中向“大义”
倾斜,在“权欲”
与“初心”
的较量中为“苍生”
立脚。
后世读《大吴名臣传》载此段往事,多赞谢渊“能进能退,知权知责”
。
实则其核心不过“初心未改”
四字:城根老卒的告诫是“术”
,德胜门守城的誓言是“道”
,术为道用,方得始终。
而那句“功高震主者,需持满戒盈”
,也越了个人际遇,成为大吴官场的传世箴言——它告诫所有握权者:权位如登高,愈往上愈需谨慎;功勋如积薪,愈堆高愈需留白。
唯有以“社稷”
为顶、以“黎民”
为基,方能在权力的山巅站稳脚跟,不堕“亢龙有悔”
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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