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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臣干政”
四字被不知名的前人用朱笔圈出,旁侧有一行小楷批注:“凡劾‘权臣’者,当辨其心:若权为社稷用,虽权重亦忠;若权为私谋夺,虽权轻亦奸。”
谢渊对着这行批注出神良久——这四字就像一把淬了毒的双刃剑,既能斩除真的乱政奸佞,也能成为构陷忠良的利器。
当年宋濂辅政时,整饬吏治、疏通漕运、编练神机营,桩桩件件皆是为了大吴江山,却因手握军政大权遭旧党忌惮,最终被“权臣”
二字送上断头台。
如今自己身兼太保、兵部尚书、御史大夫三职,总领全国军政与监察百官,权势比当年的宋濂有过之而无不及,怎能不令旧党眼红、令朝堂之上的猜忌暗生?
他起身走到窗前,推开一条窗缝,夜风裹着南宫方向的寒意灌进来。
远处南宫的宫墙在夜色中像一道沉默的黑影,萧桓虽被软禁在此,却仍是旧党眼中的“金字招牌”
——就像当年吴哀帝虽已退位,方孝孺仍能借他的名号号召旧部;如今张文之流,也想把萧桓当成扳倒自己的棋子。
谢渊摸了摸腰间的尚方剑,剑鞘上的铜环冰凉——他守得住德胜门的炮火,难道要栽在这些“借君名”
的阴私伎俩上?
回到案前,谢渊捻了捻灯花,烛火重新亮堂起来,照亮了实录中夹着的一张泛黄的奏疏抄件——那是当年宋濂蒙冤前递上的《自辩疏》,上面“臣掌兵非为专权,乃为守土;臣监察非为树敌,乃为肃贪”
的字句,力透纸背,墨迹中仿佛还能看到当年书写者的悲愤。
可惜这封奏疏递到元兴帝案前时,方孝孺早已买通太监将其调换,最终宋濂至死都未能洗清冤屈。
谢渊拿起狼毫笔,在《自辩疏》的空白处写下“今日张文之流,与当年方孝孺何异?”
墨汁滴在纸上,晕开一小片黑痕,像当年西市刑场上未干的血迹。
他想起昨日萧栎召他入宫时的密语:“张文的流言,朕已知悉。
卿但安心整饬边防,勿为浮言所扰。”
帝王的信任像一团暖火,却也让他更加清醒——信任终是有限度的,若旧党持续构陷,若自己稍有行差踏错,“权臣”
之名便可能从流言变成钉在史书上的定论。
案头的铜漏“滴答”
作响,已是三更天。
谢渊继续翻阅实录,读到“夺门之变当日,方孝孺率私兵三百闯宫门,以‘清君侧、诛权臣’为名,斩杀辅政大臣三人,血染丹陛”
时,后背猛地泛起一阵寒意。
他想起半月前,张文曾以“吏部需协调京营换防”
为由,试图调动京营左卫——那支队伍中多是李嵩当年安插的旧部,若不是自己早有防备,令都督同知岳谦提前接管左卫兵权,恐怕此刻德胜门内早已乱作一团。
夜露渐浓,窗纸上凝满了细密的水珠。
谢渊翻到实录的末尾,元兴帝亲写的评语赫然在目:“夺门之变,非君不明,非臣不忠,实‘借君名乱政’之祸也。
为君者,当辨流言、察忠奸,勿为虚名所惑;为臣者,当避权嫌、守初心,勿为权势所迷。”
这几行字如醍醐灌顶,让他纷乱的心绪瞬间清明——自己要做的不仅是驳斥流言,更要主动避嫌,让“权为社稷用”
的初心昭然若揭,不给旧党留下任何构陷的口实。
他铺开一张桑皮纸,略一思忖,写下三条对策:其一,奏请萧栎将京营五营兵权拆分,自己仅保留战略调度权,具体兵权分属岳谦(督同知,掌左、右营)与宣府卫副总兵李默(掌前、后、中营),相互牵制;其二,令秦飞彻查张文与李嵩的往来书信,重点核验南京方向的驿传记录,掌握旧党串联的实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