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峰请整饬边政疏（德佑三十三年七月二十）

臣宣府总兵官岳峰，顿上言：

阳曲卫陷落之讯至宣府，臣方巡边至独石口，闻报即率将士北向叩，三日不食。

张辅与臣同戍阳和卫十载，昔年他率三百人守野猪岭，身中五箭犹夺还被掠边民；今竟饿毙孤城，臣抚其血书“粮尽”

二字，指节崩裂——非不能战，实无以为战也！

臣守边二十载，遍历宣府、大同、雁门诸卫，见边军之苦有三，泣血陈之：

一曰粮饷常缺。

阳曲卫额定月粮五千石，近岁实仅三成。

臣去年冬巡阳曲，见士兵以榆皮混雪为食，老兵陈六示臣以冻裂之手，曰“将军，此手曾挽弓射落北元将，今连握刀都难”

。

其仓廪账簿记“德佑三十二年腊月，存粮仅够三日”

，而镇刑司转拨文书却写“粮饷充足，勿得妄言”

。

大同卫士兵陈五家书云“母病无药，儿煮甲上革为粥，聊延残喘”

，此类事，边镇比比皆是。

二曰军备朽坏。

永熙帝时“三年一换甲”

之制，今已废弛十载。

阳曲卫守将所披甲胄，多为元兴年间旧物，甲叶锈蚀脱落，臣亲试以箭射之，竟洞穿三层。

去年秋，张辅请换弓五十张，镇刑司回文“旧弓尚可复用”

，然其库中却有新弓百张，王显批“转赠山东团练”

。

臣见阳曲卫废墟中，士卒遗尸多无甲胄，仅裹破布，皆因甲胄朽坏不能用。

三曰言路不通。

边将稍有直言，便被斥“邀功”

。

张辅只因德佑三十一年弹劾王显“私调军粮”

，便被记入“边将黑名单”

。

其请援文书被压七月，驿卒泣告“王千户说，张将军若识趣，自会‘认栽’”

。

宣府前年曾报北元异动，李德全批“小题大做”

，致失三座烽燧，至今未追责。

今陛下已下明诏彻查，臣感泣涕零，然边镇积弊非一日之寒。

臣请再言三事，愿陛下采之：

一、设“边粮转运使”

，由风宪司、户部、兵部三司官共掌，镇刑司不得干预。

每石粮需卫所官、转运使、风宪司巡按三方会签，账册按月奏报，漏报一粒者斩。

二、命工部造新式甲胄三万副、弓五千张，限半年内边镇，优先雁门、阳曲诸卫。

旧物由玄夜卫监毁，凡以朽坏军备充数者，卫所官与监造官同罪。

三、许边将直接上奏，用“密匣”

递呈御前，镇刑司不得拆阅。

凡压搁、篡改边报者，许边将暂拘，奏请处置，若有阻挠，以通敌论。

臣已点选宣府精兵五千，皆身经百战之士，愿待粮械齐备，即率部收复阳曲卫。

臣随身携周毅所留半玉（朔州劫粮案时，他以血书“守”

字刻于上），与张辅血书同置怀中——此玉在，臣在；城不复，臣不归！

臣岳峰顿再拜

（疏末血指印三枚，模糊重叠，盖臣叩时额血、指血混染所致。

附：阳曲卫士卒陈六供词、大同卫士兵家书抄本、军备残件图录共十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