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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吴会典?仓场志》载:“凡粮仓收放,必用官秤,秤砣需烙印监造官名,每三年核验一次,以防作弊。”
德佑二十六年冬,陕西连续三年大旱,颗粒无收,朝廷调拨的十万石赈灾粮存入西安府粮仓后,却屡屡传出“放不足”
的怨言。
都察院左都御史谢渊奉旨巡查,查案途中现,粮仓的官秤竟被人做了手脚,而这背后,牵扯着三朝元老、吏部尚书魏庸的门生故吏。
时人皆谓:“此案动则牵动朝局,谢御史若查下去,恐引火烧身。”
谢渊却在密奏中写道:“粮仓秤砣轻一分,百姓心头寒一寸,臣虽万死,不敢负民。”
关中大旱三年久,仓中粮米却虚浮。
官秤暗被手脚动,百姓空望赈灾符。
铁面终寻良心秤,当众重称亏空出。
莫道权臣势力大,公道自在民心处。
德佑二十五年冬十一月,陕西西安府寒风呼啸,卷起漫天黄沙,打在粮仓的朱漆大门上,出“呜呜”
的声响。
都察院左都御史谢渊身着青布官袍,站在粮仓外,望着门前稀疏的灾民,眉头紧锁。
自他奉旨巡查陕西赈灾粮放事宜,已在西安府盘桓半月,可每次要求查验粮仓,都被陕西巡抚胡宗宪以“正在盘点”
“账目未清”
为由推脱。
“大人,胡巡抚又派人来说,今日粮仓盘点仍未结束,让您明日再来。”
玄夜卫校尉赵勇低声道,语气中带着愤懑,“这分明是故意拖延!”
谢渊望着粮仓高墙内隐约露出的粮囤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都察院腰牌:“越拖延,越说明有鬼。
去,找几个附近的百姓问问,这粮仓放的粮食,分量足不足。”
街角的面摊旁,几个灾民正捧着碗稀粥,粥里几乎看不到米粒。
见谢渊上前,他们先是警惕地后退,听赵勇说明身份,一个老汉才叹了口气:“大人,不是我们不知好歹,朝廷的粮食是来了,可到我们手里,十斤粮就短了两斤,说是‘仓耗’,可这耗得也太多了!”
旁边的年轻人接口道:“我亲眼见仓吏用官秤称粮,那秤砣看着比寻常的小,称的时候秤杆翘得老高,明明够数,却说还差一截!”
谢渊心中猛地一沉,指腹在账册边缘摩挲。
官秤是朝廷钦定的量具,由布政司监造,每三年需经都察院核验,秤杆刻度、秤砣重量皆有定式,怎会平白短少?他望着灾民枯槁的面容,想起方才老汉说的“十斤粮短两斤”
,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爬上来。
他郑重谢过百姓,转身对赵勇道:“去查西安府粮仓官秤的监造档案,看看这秤是哪一年铸造、由谁监造,核验记录是否完整。”
赵勇领命而去,直到暮色漫上粮仓的飞檐才返回,手里捧着一卷泛黄的卷宗,眉头紧锁:“大人,查清楚了。
这官秤是三年前由陕西布政使司监造的,监造官正是现任布政使王敬。
更蹊跷的是,近三年的核验记录都写着‘无异常’,但签字的官员,都是王敬的门生。”
他压低声音,“王敬是吏部尚书魏庸的得意门生,当年魏大人任陕西巡抚时,正是他一手提拔的王敬。”
“魏庸……”
谢渊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指尖在案几上轻轻敲击。
魏庸是三朝元老,从永熙帝时便入仕,历经永兴、德佑两朝,如今官居吏部尚书,门生故吏遍布陕甘、中原,连萧桓议事时,都要对他礼让三分。
若这粮仓亏空真与他有关,查下去便是牵动朝局的大事。
他走到窗前,望着驿馆外萧瑟的街景,寒风卷着黄沙打在窗纸上,出细碎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