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封文书,纸封上的"
晋王庄田银"
墨字在潮气中晕染。
"
李副使,"
谢渊翻开《宗藩条例》卷五第八款,书页边缘留着被水浸泡过的波浪纹,"
庄田银应按月解送宗人府广积库,"
指节叩击密室墙上的入账簿,那些墨迹有的灰,有的泛紫,显然是不同年份所记,"
而这些文书记晋王庄田银,却入平阳府税课司账,"
抽出其中一封,封皮墨书日期与税课司入库单相差七日,纸背还留着马粪的压痕,"
万历二十四年三月银封,从晋王府到税课司,本该一日可达。
"
镇刑司副使李继祖后退时撞到烛台,灯油洒在文书上洇出云纹:"
晋王殿下令令暂存"
"
令暂存还是令洗白?"
谢渊抖开商税文书,纸页间飘出一缕蒙古马具的膻味,"
《商税则例》卷三载,藩王私市战马,夺禄米三分之一。
"
他指着文书末页的"
共济会"
三字,那笔"
济"
字的末捺拖得特别长,像条鞭子抽在纸上,"
已故按察使密信提及的舞弊链条,正以庄田银名义洗白马市银——"
突然抽出《瓦剌互市档》抄本,纸边磨损处露出底下的蓝布封皮,"
去年瓦剌入关战马三千匹,每匹税银十两,合计三万两,"
对比密室银封总数,三十七封恰好是三万零三百两,"
与三十七封银封总额完全吻合,那多出来的三百两,该是经办人的火耗吧?"
谢渊用指尖刮取墙缝粉末,凑至火折前细看,粉末里混着细小的石英砂:"
这济字末笔的斜痕,"
指腹摩挲划痕深处,那里的砖面比别处光滑,"
是硬物反复刻划所致——前任按察使殉职时,掌纹里留有石屑。
"
他将师爷密信铺在划痕旁,桑皮纸上"
焚马市册"
的运笔弧度,与墙缝刻痕的顿挫节奏完全重合,连收笔时的回勾都分毫不差,仿佛书写者当时正握着同一块尖利石片。
玄夜卫呈上的密信封口浸在水盂中,谢渊用银签拨开火漆残渣,九叠篆纹的齿距精确到三分,那是镇刑司专用的铜模压痕:"
签尖挑出一粒混在蜡中的朱砂,颗粒呈六面体结晶,"
镇刑司火漆必掺辰州朱砂,"
转向李继祖,对方腰间的蹀躞带上,正挂着个盛朱砂的葫芦形银盒,"
与都察院清单上的火漆颗粒一致,连里面的金箔碎屑都一般无二。
"
百户赵破虏展开《军屯失额册》,册页间夹着一缕干枯的马鬃,手指划过"
天成卫"
栏:"
晋王庄田新增五千顷,"
册页翻至税契伪增记录,那些"
上田"
数字旁都画着极小的马头符号,"
恰与平阳府虚报的上田数吻合。
"
谢渊将商税文书压在《宗藩条例》卷五,纸角露出他用指甲刻的记号:"
条例第二十三条,"
指尖划过"
私改庄田文书"
款,下面的朱批已被人用刀刮去,只留下浅痕,"
当连坐宗人府典簿——李副使可知,宗人府去年新换的典簿,是户部王尚书的门生?"
那人的铨选文书,此刻正藏在谢渊靴底的暗格里。
李继祖的指尖叩击案角,每一下都与算盘珠碰撞的节奏相合:"
谢大人无凭无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