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明白,那些铜印不是谋逆证据,是一个藩王在矿脉与亲情间,试图搭建的最后桥梁。
御史台验功房内,松明火把将谢渊的影子投在《皇舆矿脉图》上。
他对着竹叶上的"
永兴十七年秋"
,放大镜下的"
秋"
字末笔多了一折:"
这是德佑帝的笔势,生母崩于秋日,所以每写秋字必折笔。
"
周正抱着新译的密信闯入,信笺残片上的墨迹泛着孔雀石绿:"
大人,密信里的黑驼山矿脉三分,和铜印上的矿砂配比一致。
"
谢渊的手指划过"
三分"
二字,墨色深浅变化对应着矿料比例:"
成王不是要分矿脉,是想按份额给德佑帝留条活路。
"
窗外,宗人府的围墙投下冰冷的影子。
周正低声道:"
玄夜卫报,秦王邸今晚运出三车木炭,车辙印和成王邸的矿车一样宽。
"
谢渊的笔尖在黑驼山旁点下红点,那正是成王箱底暗格的尺寸——表面是木炭,底下怕是藏着能铸币的矿砂。
宗人府角门关闭时,成王接住一片飘落的竹叶,叶尖的朱砂已被夜露洗淡。
他摩挲着木箱里的《楚辞》,德佑帝当年的话在耳边响起:"
《九章》者,九死未悔之心也。
"
箱板内侧的《忆王孙》刻痕,在月光下泛着微光,最后一句"
不归来,空教子弟悲"
,被他的指甲磨得亮——那是德佑帝被废时,他在东宫墙外默诵的句子。
御史台的烛火映着三枚铜印,谢渊忽然现"
太子府典宝"
印的穿带孔内,嵌着极小的八面体矿砂——那是德佑帝封地独有的伴生矿。
"
原来如此,"
他轻声道,"
成王是想借诸王矿脉,为旧主换些安稳岁月。
"
但在诸王眼中,矿脉就是权柄。
谢渊将证物归入匣中,远处传来打更声——虽曾想去除,却终是王朝的背景音。
成王的罚,是矿脉之争的又一道伤口,九王夺嫡的棋盘上,亲情如秋露,终将凝结成权力的霜。
当夜,御史台验功房内,谢渊用磁石吸附铜印锈粉,八面体结晶在月光下闪烁,这是德佑帝旧封独有的伴生矿。
周正呈上刚破译的密信,残片上"
黑驼山三分"
的墨色浓淡,竟暗合矿料配比:"
大人,这是用铁矿粉调墨,以矿脉份额作密语。
"
谢渊忽然想起成王箱底的《楚辞》,书页间夹着的枯叶,叶脉走向与德佑帝封地的矿洞图完全一致。
"
他不是结党营私,是想用矿脉为筹码,换旧主余生安稳。
"
他的笔尖在《宗室条例》"
废为庶人"
四字上划出深深的痕迹。
抬眼望向窗外,宗人府围墙的阴影里,有人正用矿砂在墙根画圈——那是诸王私矿联络的暗号,昭示着这场夺嫡暗战远未结束。
宗人府的铜漏滴至子时,成王独坐禁室,借着月光翻阅《楚辞》。
指尖抚过箱板内侧的《忆王孙》,最后一句已被磨得亮,七年前在咸安宫墙外,他听见德佑帝吟诵"
路漫漫其修远兮"
的声音,仿佛又在秋夜里回荡,悠长而悲怆。
这场因矿脉、因情义而起的纷争,在宗人府的高墙内暂时落幕,却在九王夺嫡的棋局上,投下了更浓重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