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大人这是掘坟盗墓?"
宗人府经历吴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蟒纹补服的下摆沾满雪泥,显然是匆忙从焚档现场赶来。
谢渊起身时,验印锥在掌心转出半道冷光,映得吴勉脸上的惊惶无所遁形:"
《大吴会典》卷三十七载,"
他的声音混着呵出的白气,"
凡焚毁官档,须提前三日报备都察院。
"
靴尖踢开一块未燃尽的木牌,露出底下半片焦黑的火漆,"
可这铁砂配比、庐山枯叶,与襄王密信如出一炉——吴经历以为,这是天意巧合?"
吴勉的视线在陶盆里打转,喉结不自然地滚动。
谢渊敏锐捕捉到他袖摆的茶渍:浅黄中泛着暗红,与三日前襄王府长史袖口的痕迹完全一致。
这个细节像根细针扎进记忆,那年江西按察使遇刺前夜,其书房密信上也有同样的茶渍,后来才知道,那是阴谋者传递信息的暗号。
"
御史若要查案,请到值房查阅备案文"
"
备案?"
谢渊冷笑一声,展开验漆报告,桑皮纸上的小楷清晰记录着永熙三年魏王旧庄的火漆配方:"
铁砂三钱,庐山枯叶五钱,"
他抓起一把灰烬抛向空中,焦黑碎屑落在吴勉蟒纹补服上,"
与眼前成分分毫不差。
"
从袖中取出半片焦纸,边缘的"
三杰"
残字在雪光下若隐若现,"
更妙的是,这些铁屑排出的暗码,正是当年魏王与襄王、太子结党的密语。
"
吴勉的手死死按在腰牌上,牌面的獬豸纹被捏得扭曲变形:"
仅凭几片焦纸,就想构陷宗人府?"
"
构陷?"
谢渊翻开《宗人府玉牒规制》,朱笔圈注的"
襄王薨逝,玉牒须封存三年以待勘核"
赫然在目,"
襄王薨逝未满三载,"
他指向仍在冒烟的焚档坑,火星溅起的高度恰与吴勉慌乱的眼神平齐,"
为何急着焚毁密档?是要烧掉魏王旧党借尸还魂的证据,还是要烧掉茶农们用血写的冤状?"
围观吏员的窃窃私语像雪片般落下,吴勉的脸涨成猪肝色:"
御史别忘了,风宪官的职分是纠劾,不是擅闯宗人府"
"
职分?"
谢渊的验印锥猛然戳进焚档坑,木柄震得掌心麻,"
当抗税茶农的田契被付之一炬时,你们记得宗人府的职分;当魏王旧党私制火漆时,你们记得宗人府的职分;"
他忽然转身,验印锥指向围观人群,"
可当百姓跪在焦土上,用冻僵的手扒寻田契残页时,宗人府的职分,究竟是护皇权,还是护百姓?"
吴勉后退半步,袍角扫过陶盆,清水晃出的波纹中,他惊惶的倒影与三年前江西刑场的监斩官重叠。
谢渊从他闪躲的目光里,看到了同样的怯懦与狠戾——那是阴谋被揭穿时,所有既得利益者共同的面具裂痕。
磁石在陶盆里轻轻晃动,铁屑又聚成"
三"
字,这次不再是简单的数字,而是三个沉甸甸的姓氏,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文华殿的金砖冷得像冰,谢渊捧着漆盒的手指几乎冻僵。
诸王幕僚的冷笑让他想起江西茶农被斩时,监斩官脸上的漠然。
户部侍郎的话像冰锥:"
谢御史说宗人府焚档,可有证据?"
他打开漆盒,磁石吸起的铁屑在案上排出"
三杰同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