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语
《大吴会典?军礼》载:"
凡破虏还朝,必先陈俘馘于朱雀街,俘囚着赭衣,反缚牵羊,前驱者举贼、献兵器、呈舆图,后列者抬虏获金帛,皆以黄榜书功绩于竿头。
至太庙则释缚,以玄酒祭告太祖,焚降表于丹墀,烟升九丈乃为天受。
"
永熙四年十月初二,阴山北麓的晨霜尚未化尽,三十万王师的得胜鼓已响彻大漠。
谢渊的獬豸冠缨沾着敌血,随驾进入鞑靼可汗的金帐时,鎏金酒器的反光刺得他眯起眼——那些被擦拭得锃亮的酒器内壁,竟刻满了"
丙巳初一丙巳初二"
直至"
丙巳八千"
的匠人编号,每个字迹都带着断指刻范特有的歪斜。
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
永熙四年十月初二,巳时初刻。
鞑靼可汗的金帐内,缴获的狼头旗被踩在脚下,谢渊的绣春刀鞘划过鎏金酒器,金属相撞声中,内壁刻痕里的砖窑红土簌簌而落。
他忽然想起七年前在砖窑遗址捡到的半片范模,边缘的缺口正是匠人被砍断手指时的咬痕,与眼前酒器刻痕的力度如出一辙。
"
好精致的酒器。
"
谢渊的铁尺敲在酒器底部,惊起蛰伏的沙蜥,"
《考工记》载,鎏金需七十二道工序,每道工序都该刻监造人名——"
他指着"
丙巳初一"
的刻痕,"
可这些字,分明是断了无名指的左手所刻。
"
随军匠人含泪跪下:"
大人,此乃魏王府私铸范模,当年强征丙巳位匠人,砍断手指逼他们刻范"
谢渊的目光掠过酒器内壁,八千个编号在晨光中连成暗红的河,每道刻痕都像匠人未愈的伤口。
他忽然明白,萧烈用匠人断指刻范讨好外敌,所谓"
清君侧"
的大旗,原是拿三百二十条人命染的色。
午时初刻,萧烈的赭衣拖过可汗金帐的羊毛毡,降表上的"
清君侧"
三字用泥金书写,笔锋流转间却露出弩机零件的轮廓。
谢渊冷笑一声,用铁尺挑开黄绫,夹层里的羊皮图纸上,正是魏王府私造的三弓床弩构造图,每个部件都标着"
丙巳"
编号——那是被活祭的匠人尸身编号。
"
你借外敌自重,"
谢渊的绣春刀抵住对方咽喉,刀镡处的砖窑残瓦与降表朱砂印相触,"
可知道这些弩机零件,都是用匠人骨头做的模子?"
他指向降表末尾的朱砂印,"
此印泥混着三百匠人骨灰,你穿着赭衣献捷时,他们的魂灵就在你衣褶里!
"
萧烈忽然抬头,望向帐外被焚烧的鞑靼粮草堆:"
孤若不借势,岂有今日?借势?"
谢渊抖开《魏王府人牲账》,三百二十个名字在火光中跳动,"
你借的是匠人血、逆贼势,却忘了太祖定下的铁律——"
他的断笏拍在降表的弩机图上,裂痕处露出的砖窑红土,恰与酒器刻痕的红土同色,"
大吴的江山,是匠人用断指刻范砌的,不是你用尸骨讨好外敌换的!
"
申时初刻,王师凯旋的旌旗掠过居庸关。
谢渊捧着降表站在太庙丹墀,泰昌帝亲书的"
铁骨冰心"
匾额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永熙帝接过降表,见"
清君侧"
三字的泥金下,隐约透出"
烈"
字火印——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