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语
《大吴会典?军器》载:"
凡铸甲胄,必于甲里镌刻监造官、主铸匠人姓名,深三分,涂朱砂以显。
偷工减料者,斩;私用废铁者,斩;磨毁刻痕者,夷三族。
甲胄成,需经御史台火煅水淬,凡开裂者,铸坊全族流放三千里。
"
永熙四年六月初三,宣化卫的铸甲坊腾起赤红热浪,谢渊的獬豸冠缨被火星燎出焦痕,手中铁尺敲过新造的明光铠,空哑的回响惊飞梁上栖息的寒鸦——那是七年前砖窑坍塌时,匠人临终前的哀鸣在记忆里的回响。
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永熙四年六月初三,未时初刻。
宣化卫的铸甲坊内,七十二座熔炉正将生铁熔成金汤,谢渊的绣春刀鞘扫过堆积如山的甲胄,刀柄上的獬豸纹突然卡住半片甲叶——甲胄内侧的刻痕被刻意磨平,却在醋液浸透后显出血色小字:"
丙巳-十七代铸,断指三根"
。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编号,正是父亲手札中记载的砖窑失踪匠人陈七。
"
拿熔铁令来!
"
谢渊的铁尺重重击在铸甲坊的青铜钟上,火星溅落在甲胄刻痕处,将血色字迹映得格外刺眼。
铸甲坊主的棉袍浸透汗水,腰间牛皮袋里掉出半块砖窑残砖,砖面"
烈"
字火印与三年前战马烙痕如出一辙。
"
大人饶命"
坊主的膝盖碾碎地上的铁渣,"
魏王府逼我们用砖窑余铁,说否则便否则便活埋如陈七?"
谢渊掀起甲胄内衬,未磨平的暗纹在火光中显形——"
魏烈"
二字的笔锋里,嵌着极细的人骨碎屑,"
《军器新例》卷四第二款:废铁需投黄河沉底,你们却私铸甲胄,"
他指向甲缝间的红土,"
此土出自魏王府私矿,与襄王砖窑的丙巳位土脉同源!
"
当军卒从铸甲坊的暗窖拖出成箱砖窑余铁时,夕阳正将熔炉染成血色。
谢渊捡起一块带有人形凹痕的废铁,缺口处的氧化层下,隐约可见"
丙巳-17"
的刻痕——那是匠人陈七被铁水灼伤时,手指在铁块上烙下的最后印记。
"
每块废铁,都是匠人断指的模子。
"
谢渊的声音混着熔炉轰鸣,"
陈七被砍断三根手指,却还要用残手铸甲,你们拿他的血淬火,良心可被熔炉化了?"
他抖开《砖窑伤亡簿》,陈七的名字旁注着"
断指代铸,失血而亡"
,与甲里血字严丝合缝。
片尾:
酉时初刻,宣化卫校场的熔甲炉燃起冲天火光。
谢渊亲自执锤,将问题甲胄投入熔炉,火星飞溅中,甲胄内侧的"
魏烈"
暗记逐渐扭曲,却在铁水冷凝时显露出完整的"
吴"
字火印——那是太祖朝流传下来的正统印记,被逆贼的私铸痕迹掩盖了三年。
永熙帝的车辇停在炉前,案头《军器监造册》的朱批还带着怒意:"
宗人府批给魏王府的废铁,原来都成了逆贼的甲胄。
"
他望向谢渊被火光映红的脸,"
朕记得泰昌帝曾说,匠人手指是大吴的铸甲模子,如今看来,逆贼竟拿模子当燃料。
"
谢渊叩时,断笏与甲胄残片相碰,出清越的响。
他知道,这炉熔甲的火光,烧的不仅是问题甲胄,更是烧向所有敢拿匠人骨血铸逆的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