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里,他都盼着能突然冒出一个熟悉的脑袋。
哪怕只是看到元亭衣角的一角,他也能松口气。
可没有。
风里只有桃花的香气,混着远处西市传来的模糊叫卖声,却没有那个他最牵挂的身影。
元晖心里忽然一松。
松得像紧绷了几天的弦突然断了,连呼吸都轻快了些。
裴元峥从始至终没提过元亭,影卫搜捕元家子弟时,也没传出“抓到前工部尚书元亭”的消息。
这么看来,元亭该是按他的安排,找到张记布庄的老郑了。
老郑是元家藏了二十年的旧部,手里的易容术能改头换面。
只要元亭乖乖扮成挑夫,躲在西市的人堆里,影卫查的是“外逃的元家子弟”,绝不会注意到眼皮子底下的“挑夫阿亭”。
可这口气还没松到底,心又猛地提了起来。
像被一只手攥住,连带着太阳穴都突突地跳。
他想起元亭小时候的样子。
那年洛阳下大雨,雷声把孩子吓得躲在他怀里,攥着他的衣角哭,连门都不敢出。
后来元亭去工部当差,第一次给上司递文书,手抖得连文书都掉在了地上。
元家子弟嘲笑他“没出息”时,他只会低着头,把官袍的衣角攥得发皱。
这么个连吵架都不敢大声的孩子,现在要独自躲在洛阳的暗处,看着亲爷爷被押往刑场,看着元家倒台,他能撑得住吗?
元晖仿佛能看到元亭此刻的样子。
或许正缩在布庄后院的柴房里,抱着膝盖,听着外面影卫的脚步声,吓得浑身发抖。
又或许,他根本没躲起来,正藏在街角的某个地方,隔着人群,看着自己被羽林军押走,眼里满是无措和恐惧。
更让他心慌的是,元亭会不会把元家的倒台,都归罪到自己的“无能”上?
会不会觉得,要是他当初敢在城防图纸上动手脚,要是他能在朝中帮上忙,元家就不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别想……别往心里去……”
元晖对着空无一人的街角,无声地呢喃,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他多希望元亭能忘了元家的事,忘了仇恨。
哪怕一辈子当个挑夫,能吃饱饭、穿暖衣,也比抱着仇恨过日子强。
可他也知道,元亭是他教大的,骨子里藏着元家子弟的执拗。
一旦钻了牛角尖,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春风又吹过来,卷起几片落叶,打在元晖的粗布衣服上,又滑落在地。
他最后看了一眼街角,那里还是空荡荡的,只有阳光斜斜地照在石板路上,映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那是他自己的影子,孤单地拖在身后,像元家再也续不上的香火。
“走。”
身后的羽林军又催了一声,手上的力气重了些,推着他往前走。
元晖的脚步踉跄了一下,目光终于从街角挪开,落在前方的路上。
可心里的牵挂却像系了根线,一头拴在他这里,另一头,还在那个空荡荡的街角。
拴着那个他最放心不下,却又无能为力的孙子。
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亭儿,别出来,别报仇,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