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威抱拳领命,转身刚要掀起箭楼的布帘,却被梁洛仁的声音叫住。
“等等。”
他脚步一顿,转过身时,正见梁洛仁指尖在案上的地图轻轻点着西城的位置。
油灯的光落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暗,眼神里藏着未说尽的算计。
“你再去传信给冯端。”
梁洛仁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个字都像浸过夜色的冰。
“就说方才探马从裴元庆营中抓了个舌头,审出来了。”
“明日天一亮,敌军主力会主攻西城门,尉迟恭的铁鞭营会亲自带队撞门。”
王威心头一凛,知道这话半真半假。
探马确实回报敌军有异动,但主攻方向尚未确认,故意点出西城,显然是给冯端设的局。
“让他带着工坊的工匠连夜去加固西城。”
梁洛仁站起身,走到箭楼的箭窗旁。
望着城外漆黑的夜色,那里隐约能看见西城墙的轮廓。
“城门内侧的木栓必须全换成铁制的,要用上工坊里最粗的熟铁。”
“每根铁栓都得用铆钉固定在城墙里,至少能抗住十次冲车撞击。”
“还有城砖的缝隙,让工匠们用糯米浆混着石灰填实。”
“从城头到城根,一寸都不能漏,天亮前必须完成。”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告诉冯端,西城门是岩绿城的命门,守住了,他是大功。”
“守不住,城破之后,第一个问罪的就是他。”
“这事儿出了岔子,别说是他手里的‘监军令’,就算搬来老可汗的灵位,本汗也保不住他。”
王威看着梁洛仁紧绷的侧脸,忽然明白这道命令的深意。
既要逼着冯端动用工坊的核心人力,让他没时间在暗处搞小动作。
又要借着“守城重任”把他绑在西城,让他不得不全力以赴。
毕竟城门若真破了,冯端就算夺权也守不住一座空城。
更重要的是,这话里的威胁明明白白。
西城门的安危攥在冯端手里,他若敢敷衍,便是自寻死路。
“属下明白。”
王威沉声应道。
“去吧。”
梁洛仁挥了挥手,重新望向窗外。
夜风卷着远处敌军的鼓点声飘来,沉闷而规律,像在为明日的血战倒计时。
等王威带着赵豹几人离开,箭楼里只剩下梁洛仁一人。
他重新铺开那卷油布地图,密道出口的墨迹比别处深了三分,边缘还有反复描摹的毛边。
显然冯端在绘制时,不知在这处打了多少算盘。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蹄铁踏过石板的“嘚嘚”声由远及近。
梁洛仁迅速吹灭油灯,躲到箭楼立柱后,手按刀柄,从箭窗的缝隙里望出去。
只见一队突厥射雕手骑马从城下经过,为首的骨咄禄披着猩红披风。
披风下摆扫过马腹,露出腰间悬着的金酒杯,正和身边的射雕手说笑,声音粗嘎如狼嚎。
“梁洛仁那蠢货还在防着冯端,却不知冯端早就托人带话,说只要咱们帮他坐稳梁国可汗之位,铁矿分咱们七成。”
骨咄禄的笑声混着马奶酒的酸气飘上来,“不过也别急,让他们先斗着,咱们坐收渔利。”
“但记住,别让裴元庆真破了城——这岩绿城是咱们的钱袋子,破了就什么都没了,明白吗?”
后面的射雕手纷纷应和,马蹄声渐渐远去。
梁洛仁攥紧刀柄,指节发白,连指腹都被刀柄上的狼纹硌出了红痕。
果然,这突厥人早就和冯端搭上了线,却又不想岩绿城真的被攻破。
他们要的是一个听话的傀儡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