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了一口,麸皮卡在牙缝里,想起出发前营里的流言。
李建成把过冬的军饷挪去给府里添置锦缎了,连伤兵的金疮药都克扣了三成。
“你叫什么名字?”
他看着小兵冻得发紫的嘴唇,忽然问。
“回将军,俺叫狗剩。”
小兵挠了挠头,露出半截打着补丁的里衣,“俺娘说贱名好养活。”
他手里的长枪杆磨得发亮,枪头却锈迹斑斑,一看就是别家换下来的破烂。
薛万彻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这就是李建成麾下新招的兵——甲胄是拼凑的,兵器是锈的,连吃的麦饼都掺着沙子。
“咳咳咳……”
薛万彻猛地偏过头,粗粝的麸皮混着沙砾刮得喉咙生疼。
那半块麦饼像块石头梗在喉头,他咳得胸腔发闷,眼角都沁出了泪。
指腹摩挲着饼上凹凸的纹路,忽然臊得慌。
自己在晋阳营里吃惯了细米白面,不过啃了两口粗饼就成这样。
可弟兄们顿顿啃这个,还要背着几十斤的甲胄在雪地里厮杀。
他把剩下的麦饼揣回怀里,指尖触到饼上冻硬的边角,忽然想起前几日巡营时,帐外几个老兵围着火堆搓手取暖。
他们声音压得极低,却还是飘进了他耳朵。
“听说河北王猛那边,军饷从不拖欠……”
“不光呢,去年冬天,人家营里人人发了两身棉衣,哪像咱们,补丁摞补丁……”
“最要紧的是伤了有人管,不像咱们,轻伤就得接着往前冲,死了连口薄皮棺材都未必有……”
那时他只当是老兵嘴碎,此刻喉间的灼痛感还没散去,倒觉得那些话像针一样扎人。
“狗剩。”
薛万彻忽然开口,目光落在正往火堆里添柴的新兵身上。
狗剩吓了一跳,手里的柴禾掉在地上,慌忙捡起来。
“将、将军?”
薛万彻指了指他怀里揣着的半截麦饼,“你告诉我,你们私下会聊对面当兵的情况吗?”
“你和我说说,我也想听听。”
狗剩的脸刷地白了,慌忙摆手。
“没、没常说!就、就听伙夫老李念叨过两句……”
他声音都带了颤,头埋得快抵到胸口,甲胄的系带松了也不敢抬手系。
“他说……说那边……”
“说王猛的兵顿顿有粟米,杀了敌还赏银锭子?”
薛万彻接过话头,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
狗剩的肩膀猛地一缩,像是被冻僵的兔子,半晌才蚊子似的“嗯”了一声。
可也慌忙补充道:“俺们就听听,不敢乱琢磨!将军放心,俺们心里只有太原军,只有世子!”
薛万彻没再说话,只是望着火堆里噼啪作响的柴禾。
火苗映在狗剩冻得开裂的嘴唇上,那孩子还在紧张地绞着手指,仿佛刚才那两句嘀咕是什么掉脑袋的罪过。
风卷着雪沫子打在帐篷上,发出沙沙的响。
薛万彻摸了摸怀里那半块麦饼,忽然觉得,那些关于河北的传闻,或许不全是假的。
至少,王猛的兵不用在雪地里啃带沙的麦饼,还得担心说错一句话就掉脑袋。
薛万彻握着麦饼的手紧了紧。
这种话在营里流传,他早有耳闻,只是没人敢在他面前说。
他瞥了眼远处李孝恭的营帐,灯火通明,想来里面正炖着热汤。
“打仗不是为了赏银。”
他拍了拍狗剩的肩膀,声音却有些干涩。
“好好活着,等打完这仗,我求世子给你们多发两匹布,做件新棉衣。”
这话连他自己都觉得虚。
李建成眼里只有军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