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远和陆清泉站在青溪镇的石板路口时,鞋上的泥还带着山路的潮气。
风里飘着熟梨的甜香,混着河水的腥气,比娘日记里写的更鲜活,像幅泼了蜜的水墨画。
&0t;哥,你闻着没?真有梨味儿。
&0t;陆清泉的喉结动了动,手里的银镯子被攥得烫。
那镯子上的梨花纹路,被两人一路摩挲得亮,像是长了层包浆。
他们按着姥爷临走时画的简图,顺着河沿往南走。
青溪镇的房子果然像娘日记里画的那样,墙根都沾着水迹,门楣上挂着晒干的梨皮,黄澄澄的像串小灯笼。
有个扎羊角辫的丫头蹲在河边捶衣裳,木槌砸在石板上&0t;砰砰&0t;响,惊飞了水面上一群白鸭子,嘎嘎叫着扑棱棱掠过头顶。
&0t;请问,您知道陆锦棠住在哪儿吗?&0t;陆清远拦住个挑着梨筐的老汉,筐里的梨熟得亮,果皮上还沾着绒毛。
老汉眯眼打量他们半天,忽然笑了,缺了颗牙的嘴漏着风:&0t;找陆先生啊?往前第三个巷口,门口栽着两棵梨树的就是。
他婆娘今儿还在巷口卖梨膏呢,甜得能粘住舌头。
&0t;
兄弟俩心里同时咯噔一下。
爹的名字没错,可&0t;婆娘&0t;两个字像根刺,扎得人喉咙紧。
陆清泉捏了捏袖口里的梨木牌,牌角的缺口硌着掌心,提醒他这不是做梦。
走到巷口时,陆清远突然拽住弟弟的胳膊。
巷尾那户人家门口,果然立着两棵老梨树,枝桠歪歪扭扭地探过墙头,树下摆着个竹编摊子,一个穿蓝布衫的妇人正低头往瓦罐里舀膏子,侧脸的轮廓在夕阳里柔和得像块暖玉。
那妇人抬手拢头时,陆清泉的呼吸猛地顿住了——她耳后那颗小小的朱砂痣,跟娘的一模一样。
&0t;来两斤梨膏。
&0t;有个熟客笑着搭话,&0t;杨姑娘,你家老陆呢?又去给丫头编木蜻蜓了?&0t;
&0t;可不嘛,惯得没样儿。
&0t;妇人笑着回头,声音脆得像咬碎了冰糖。
就在她转头的瞬间,陆清远手里的包袱&0t;咚&0t;地掉在地上。
包袱里的梨木牌滚出来,在青石板上打了个转,停在一双布鞋前。
那是爹的鞋。
黑布面,千层底,鞋跟磨得有点歪,跟他留在老宅卧房里的那双一模一样。
陆锦棠正蹲在梨树底下,手里拿着块梨木削得起劲,木屑簌簌落在他的青布褂子上。
听到动静,他抬头看来,手里的刻刀&0t;啪嗒&0t;掉在脚边。
&0t;爹?&0t;陆清泉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
陆锦棠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眼里的震惊像投进水里的石子,一圈圈荡开。
倒是那妇人先反应过来,笑着站起来:&0t;当家的,这是你朋友?&0t;
这一笑,陆清远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笑起来眼角的细纹,说话时微微歪头的样子,跟记忆里娘病好时的模样分毫不差。
可她的眼睛里没有病气,亮得像浸在水里的黑葡萄,带着他从未见过的轻快。
&0t;娘?&0t;他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细得像蚊子哼。
妇人愣了愣,随即笑了,伸手擦掉陆锦棠嘴角的木屑:&0t;这小哥儿真会开玩笑,我哪有这么大的儿子。
&0t;
就在这时,屋里跑出个梳着双丫髻的五六岁的小姑娘,怀里抱着个布娃娃,一头撞在陆锦棠腿上:&0t;爹,木蜻蜓做好没?隔壁阿姐说要跟我比谁的飞得高。
&0t;
&0t;快了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