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何首辅嘴里一条最会叼肉的狗,也是首辅何慎最得意的门生,听说他十五夜里进首辅府的排场,小轿走偏门,不进正堂,直奔后花园‘听雨轩’。一盏纱灯,一壶冷酒,两本账,一本‘明账’,给万岁爷看,一本‘暗账’,给何首辅看,何首辅看完,把暗账往火盆里一丢,顺便来一句‘水可以浑,别让它发臭。’你说说,这种人,谁敢和他对着干,是你不要脑袋了,还是我不要脑袋了?”
周朴腰弯得更低:“小人省得厉害。”
随即想起一事,压低嗓子:“小的听说,刘俨随身带一本《赈案录》,蓝布面子,里头夹羊皮,写的全是十年来的真数目,那东西要是漏出去……”
王琮目光一闪,随即又暗下来:“漏出去?咱们连粮仓的钥匙都在人家手里,拿什么漏?再说了,刘俨精得很,算盘珠子都是乌银打的,夜里都能听见钱响,谁碰他,他就让漕船‘翻沉’几条,死无对证。”
“老周,”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咱们现在也算何家的狗,仰他人鼻息而活,以后这种得罪人的话还是不要说了,他们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不然咱们承安州连这三口稀粥都没得喝。”
周朴没接话,只静静立在一旁。
王琮沉默良久,重新铺纸。这一回,题目改了:
《请以工代赈开浚北河兼防蝗患折》
这是把“赈灾”藏进“水利”,把“饥民”说成“河工”。
他第五次誊抄那封几乎一模一样的奏折,最后一句“乞陛下垂怜”结尾。
“大人,今年还要加那句‘饿殍遍野’吗?”周朴捧着砚台小声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