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满蹲在脚手架上拧螺丝时,裤兜里的玻璃罐硌得大腿生疼。
三月的风穿过建筑工地,把安全帽吹得晃悠悠,远处老家的山岗该飘野樱桃花了,他想起去年这时爹蹲在门槛上抽烟,说&0t;咱阿满在城里盖大楼,比山还高&0t;。
罐子里装着娘炒的花生,还有张皱巴巴的照片——爹站在山核桃树下,背后是望不到头的青灰色山梁。
&0t;阿满,搭把手!
&0t;王师傅扛着钢筋走过,铁锈掉在阿满的工装裤上,像极了山核桃树皮的纹路。
阿满跳下脚手架,钢筋勒得虎口麻,突然想起十六岁那年跟爹上山砍柴火,斧头抡偏了砍在石头上,爹没骂他,只说&0t;山不欺老实人,下斧要稳&0t;。
玻璃罐在裤兜晃了晃,花生壳蹭着大腿,好像爹拍他肩膀的力道。
午饭时蹲在塔吊下啃馒头,阿满掏出玻璃罐,花生还带着娘手心的温度。
邻村的阿强凑过来,指甲缝里嵌着水泥:&0t;昨儿我爹打电话,说咱村的野樱桃花开疯了,跟云彩似的。
&0t;阿满嚼着花生,想起小时候跟妹妹在山岗追蝴蝶,娘在树下喊&0t;慢点儿跑,别摔着&0t;,野樱桃花落在妹妹头上,像撒了把星星。
工头突然吹哨子:&0t;阿满,你爹来电话,说你娘病了。
&0t;阿满扔了馒头往办公室跑,玻璃罐在裤兜咚咚撞着。
电话里爹的声音哑得像磨钝的镰刀:&0t;你娘上山摘野樱桃,滑了坡&0t;阿满挂了电话,手心里全是汗,罐子里的花生硌得掌心生疼,突然觉得城里的高楼像堵墙,把他和那座山隔得好远好远。
连夜坐大巴回家,阿满摸着玻璃罐里的照片,爹站在山核桃树下笑,背后的山岗蓝得像块布。
村口的老槐树还在,只是娘躺在炕上,腿上缠着绷带。
爹蹲在灶房烧火,烟袋锅敲着灶台:&0t;医生说要养半年,上山的活儿&0t;阿满看着爹后颈的白,突然想起玻璃罐里的花生,想起王师傅说&0t;山里娃要硬气&0t;。
第二天阿满就上山了。
野樱桃花落了一地,像铺了层粉被子。
他背着竹篓走在爹常走的山路上,露水打湿了裤脚,玻璃罐在怀里晃。
走到那片野樱桃林,树枝上还挂着娘的蓝头巾,阿满伸手去够,脚下一滑,多亏抓住棵老樱桃树。
树身刻着歪歪扭扭的&0t;阿满&0t;,是十二岁那年他跟爹上山刻的,如今树皮把字挤得变了形,像爹脸上的皱纹。
&0t;阿满!
&0t;爹的声音从山坳传来,背着药箱爬坡,&0t;你娘说你小时候总在这棵树下呆,说长大了要带她去看海。
&0t;阿满摸着树身上的字,突然想起玻璃罐里的照片,爹背后的山梁像波浪,原来在山里长大的孩子,早把山当成了海。
接下来的日子阿满每天上山。
他学着爹的样子给樱桃树剪枝,斧头抡得生疼,玻璃罐在裤兜跟着节奏晃。
有天暴雨,阿满躲在山岩下,玻璃罐里的照片被雨水浸得软,爹的笑脸糊成一团。
他想起王师傅说的&0t;钢筋要拧稳&0t;,突然明白山和楼一样,都得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地伺候。
入夏时娘能拄着拐杖走路了,每天坐在门槛上看阿满上山。
阿满开始在樱桃林边种蓝莓,爹说&0t;山下收购商喜欢稀罕玩意儿&0t;。
他蹲在地里挖坑,玻璃罐里装着蓝莓苗的土,突然想起城里建筑工地的搅拌机,转呀转的,跟山风一个节奏。
秋天蓝莓挂果时,阿满挑着担子下山卖。
收购商捏着蓝莓摇头:&0t;太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