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总说自己是被风推着走的人。
这话是在大学毕业那年的夏天说的,当时他蹲在宿舍楼下的老槐树下,看蚂蚁搬一只死掉的金龟子,阳光从枝叶间隙漏下来,在他洗得白的t恤上洒出斑驳的光斑。
同宿舍的阿林正抱着行李箱往校门外走,听见这话回头笑他:&0t;你啊,就是风本身。
&0t;
早晨七点十五分,陈墨准时推开单元门。
春末的风带着槐花的甜腻,他习惯性地往左拐,沿着巷口的青砖墙走。
墙根下的二月兰开得正盛,紫雾似的漫过砖缝,有几枝不安分的从铁栅栏里探出来,扫过他磨旧的帆布包。
这是他住了三年的老小区,每条砖缝的走向,每棵梧桐树的疤结,都像掌纹般熟悉。
街角的花店开得最早。
老板娘周姨总在擦玻璃,见他过来便笑,围裙上沾着勿忘我细碎的蓝。
&0t;小陈今天也走老路啊?&0t;她递出一支刚剪的洋桔梗,白瓣边缘泛着淡紫,&0t;新到的品种,叫&039;月光&039;。
&0t;陈墨接过来别在包带上,顺口回:&0t;新路太直,走太快容易错过蚂蚁搬家。
&0t;周姨笑得更响,说他跟他爸年轻时一个样,总爱盯着地上的小玩意儿呆。
公司在写字楼十七层,电梯里总飘着咖啡和复印机的味道。
陈墨按了楼层,往后退半步,看见玻璃映出自己微卷的头,想起今早母亲在电话里说:&0t;该去理理了,像个流浪诗人。
&0t;他勾了勾嘴角,流浪诗人倒不错,至少比&0t;文案策划&0t;听起来自由。
工位在靠窗的位置,绿萝的藤蔓爬过隔板,在键盘上投下细碎的影。
电脑刚开机,李姐的保温杯就磕在他桌上,枸杞在热水里沉浮。
&0t;客户要改第三版方案,&0t;她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0t;这次要突出&039;年轻化&039;,你知道的,那种抖音爆款的感觉。
&0t;
陈墨盯着屏幕上被红笔圈满的策划案,指尖摩挲着钢笔帽。
第一版他写了早高峰地铁里戴耳机的年轻人,用耳机线勾勒城市的脉络;第二版是深夜便利店的关东煮,蒸汽模糊了玻璃上的倒影。
客户说不够直观,要&0t;看得见的活力&0t;,于是李姐画了个表格,列满&0t;热梗流量明星互动机制&0t;。
&0t;李姐,&0t;他突然开口,&0t;您说年轻人的活力,一定是对着镜头比耶吗?&0t;李姐的保温杯在桌面顿了顿,蒸汽氤氲中她的表情有些模糊:&0t;小陈啊,我们是乙方。
&0t;说完拍了拍他肩膀,转身时风衣带起一阵风,吹得绿萝叶子簌簌响。
下班时天在落小雨,陈墨绕到巷尾的五金店。
老板正在给台灯换电线,见他进来便扬了扬手里的铜插头:&0t;还是修老物件?&0t;他笑了笑,从帆布包掏出个铁皮饼干盒——是母亲结婚时的陪嫁,锁扣坏了三个月,总在走路时哗啦响。
&0t;您说现在都用塑料盒了,&0t;老板用老虎钳钳住铜扣,&0t;你怎么就舍不得扔?&0t;陈墨摸着盒盖上褪色的牡丹花纹,想起小时候母亲总把零花钱藏在这里,说等他考上大学就买台彩电。
后来彩电买了,饼干盒却一直放在五斗柜上,装着他中学时的奖状、大学的车票,还有父亲留的半盒烟。
&0t;旧物有旧物的脾气,&0t;他接过修好的饼干盒,锁扣出清脆的&0t;咔嗒&0t;声,&0t;新东西太听话,反而没味道。
&0t;老板摇摇头,往他手里塞了颗水果糖,糖纸是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