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莞尔坐在他对面，双手紧握一只掐丝珐琅桃花杯，指节微微白。

“你知道最荒谬的是什么吗？”

她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颤抖，“上周三，系统提示他‘亲密行为频率低于健康阈值’，建议当晚21:00-21:30执行‘情感升温协议’——包括特定灯光、香氛、对话脚本，甚至……体位引导。”

裴语迟眉头一皱：“v30的亲密模块只提供氛围建议，不会涉及具体行为。”

“可他照做了！”

林莞尔猛地抬头，眼中泛红，“他像个执行任务的机器人，按步骤问我‘今天开心吗’，然后等我回答‘开心’，再继续下一步。

我说‘别这样’，他说：‘可系统说这是修复关系的最佳路径。

’”

她深吸一口气，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裴老师，我们结婚才一年半。

他以前会记得我喝咖啡不加糖，会在我加班时默默煮一碗面。

现在呢？他连拥抱都要看系统提示的‘最佳时长’——37秒，多一秒都算‘情绪冗余’。”

裴语迟沉默。

他太熟悉这种异化——当爱被拆解为可执行的指令，人就失去了犯错、笨拙、即兴表达的权利。

“莞尔，”

他缓缓开口，“系统只是工具。

问题不在ai，而在你们……太相信它能替你们维系感情。”

“可你们设计它的时候，难道没想过人会依赖吗？”

她声音陡然拔高，又迅压下，带着自嘲，“对不起……我知道你也不容易。

你是总设计师，你得为整个系统负责。

可我今天来，不是要指责你，是想问——你有没有预案？”

裴语迟看着她，忽然想起希雅。

上周，希雅在深夜调试模型时，他轻轻抱住她，她身体瞬间僵硬，下意识看了眼手腕上的智能环——仿佛在确认这个拥抱是否“合规”

。

他喉结滚动，终于说：“底层协议里，有一个未启用的开关，叫‘人性豁免权’。

激活后，家庭单元可暂时脱离情感干预，回归原始互动模式。

但需要双方生物密钥+伦理委员会特批。”

“能申请吗？”

“理论上可以。

但……”

他苦笑，“一旦启用，你们的数据将被标记为‘系统失效案例’。

林莞尔怔住。

她慢慢松开紧握的杯子，指尖微微颤。

“我……其实上周跟他吵了一架。”

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他说，自从接入‘启明’，他总觉得我在用系统的眼光看他——看他是否达标，是否合格，是否还‘值得被爱’。”

她抬手抹了下眼角，动作极快，像要赶在眼泪落下前把它藏起来。

“可我没有……我只是……太累了。

每天要扮演一个‘情感健康指数达标’的妻子，连难过都要挑系统允许的时间。”

她忽然抬头看他，眼神里有恳求，也有某种近乎绝望的依赖：“裴老师，你说……如果我们当初没参与这个项目，会不会……还好一点？”

裴语迟心头一紧。

他想说“会”

，可他是总设计师，不能说这种话。

他只能低声回应：“莞尔，你的挣扎正是这个实验要观测的。

‘智启未来’从一开始，就是要测试ai介入情感的临界点在哪里。”

话未说完——

刺耳的蜂鸣骤然撕裂空气。

茶室门上方的应急灯由蓝转红，ai合成女声冷静播报：

【紧急警报】检测到指挥中心b区神经接口集群异常波动，疑似外部量子干扰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