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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不是呢,”季洁妈妈叹了口气,瓷碗碰到橱柜的声音轻轻巧巧,“那天她爸去菜市场,看见卖草莓的,通红通红的,是小洁爱吃的那种。他站在摊前愣了半天,回来跟我说,不知道孩子能不能吃上这口新鲜的......”
季洁捏着眼镜的手顿了顿,指腹冰凉。杨震悄悄往她碗里添了块山药,蒸得软绵,沾着点汤的咸香,“吃点这个,养胃。”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散了空气里的热气。
晚饭后,四个老人凑在沙发上看老照片。杨震爸爸从铁皮饼干盒里翻出张泛黄的合影,纸边卷了角,是十年前季洁和杨震刚搭档时拍的。两人穿着挺括的警服站在警局门口,季洁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警帽的帽檐压得低,杨震站在她左边半步,肩膀微微向她倾着,表情严肃得像要去抓通缉犯。
“那时候闺女还脸红呢,”季洁妈妈指着照片笑,手指点在季洁的脸颊位置,“我问她是不是对姑爷有意思,她非说人家走路外八字,不好看。”
杨震立刻挺直腰板,双手往膝盖上一拍:“妈,我那是追逃犯追多了,在野地里跑了三天三夜,脚有点习惯性发力。您看现在,标准军姿。”
季洁在沙发底下踹了他一脚,却被他反手攥住脚踝。棉拖鞋里的脚暖暖的,他的手心带着点炭火的温度,烫得她想缩回去,却又舍不得。暖烘烘的屋子里,老人们的笑声混着窗外的风声,"呜呜"的像谁在哼歌。她突然觉得,那些在案发现场见过的黑暗——浸在血泊里的凶器,墙角蜷缩的受害者,监控里一闪而过的凶光——好像都被这暖锅的热气蒸成了水汽,顺着窗缝溜出去,散在黑夜里,没留下一点痕迹。
临走时,杨震妈妈往他们包里塞了袋蒸饺,塑料袋"窸窸窣窣"响,“韭菜鸡蛋馅的,你们俩都爱吃。早上起来馏十分钟,配点醋。”季洁妈妈拎着玻璃罐追出来,腌萝卜的酸香漫出来,“下次回来提前说,我给你们做红烧肉,放你爱吃的鹌鹑蛋,个头小小的那种,入味。”
下楼时,杨震突然停下脚步,指着三楼阳台:“看,咱妈把那盆月季挪到窗边了。下午我来帮忙,她踩着凳子挪了半天,说这样咱们出警回来,在巷口就能看见,知道家里有人等着。”
季洁抬头,月光落在花瓣上,像撒了层碎银。粉白的花瓣在风里轻轻颤,花影投在窗玻璃上,晃晃悠悠的。她挽住杨震的胳膊,警服的布料蹭着他的袖子,带着洗不掉的消毒水味,混着点阳光晒过的皂角香,却比任何香水都让人安心。
“下周轮休,她轻声说,声音被风卷着,却清晰地落在他耳边,来给爸修相机。他那宝贝疙瘩,上次说快门有点卡。”
杨震"嗯"了一声,把她的手攥得更紧。警车缓缓驶出家属院,车灯劈开夜色,后视镜里,四楼的两扇窗户亮着暖黄的光,像两双不肯合上的眼睛,在黑夜里守着归人。季洁看着那片光,突然想起暖锅里翻滚的汤,无论外面多冷,只要那口锅还在沸着,家就永远是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