瘫痪的交通道路两旁,马上就会出现如雨后春笋般冒出的挂着“XX农家乐”、“XXX客栈”、“特产超市”招牌的门店便知!
看那些在路边忙碌招揽客源、脸上带着久违喜色的本地村民便知!
一份热气腾腾的酸梅汤递到了汗流浃背、刚刚处理完一单团队票的售票小姑娘手中。
小姑娘愣了一下,感激地对棚下的老僧笑了笑,端起来咕咚灌了一大口,长长舒了口气。
旁边卖登山杖和草帽的老农,面前那捆早上才削好的竹杖,此刻只剩下寥寥几根。
他咧着嘴,快速地点着手中皱巴巴的钞票,眼角的皱纹都笑开了花。
山风吹过,带来一丝清爽。
但在鄂建设眼中,面前这份热闹、这生机勃勃的“盘活”、江昭宁沉稳掌控全局的背影、以及角落里妻子那具疲惫而屈辱的躯壳……这一切在他眼中交织、扭曲,最终构成了一幅令人窒息的讽刺巨画!
江昭宁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在掠过鄂建设那张惨白失神、布满扭曲痛苦的面孔时,没有停留,甚至没有一丝涟漪。
如同掠过一片无关紧要的落叶。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拥挤的人潮。
自己振兴东山,旅游兴县的第一步成功了。
夕阳西下,当最后一位游客离开寺院,肖丽娟瘫坐在售票亭旁边的长椅上,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
晚课开始了。
铛……铛……铛……
悠长清越的罄声首先划破宁静,如同投入死水中的一枚石子,激起的涟漪一圈圈扩散开去。
紧接着,僧侣们齐声唱诵的经文,以某种古老而恒定的韵律弥漫开来。
那声音起初低沉模糊,像来自遥远的大地深处,渐渐清晰,汇聚成一种雄浑却空灵的力量。
梵音阵阵,在山峦与殿宇之间悠长地回旋、碰撞,洗刷着白昼最后一丝燥热与尘嚣。
没有华丽的配乐,没有刻意的煽情,只有纯粹的、发自内心的吟唱。
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带着山间松柏的清气,带着古老岁月沉淀的庄严,稳稳地抚过山寺的每一寸砖石草木,也悄然渗入肖丽娟冰封僵硬、几近麻木的心田。
白天那两位互相搀扶、悠然下山的老香客的对话,此刻无比清晰地在她疲竭的脑海里回响:
“这才像是拜佛的地方啊!”
“嗯,心里头踏实。”
心里踏实!
是啊,游客们踏实了。
虔诚的香客们踏实了。
东山的农家乐老板数钱数到手软,脸上笑开了花。
特产店的货架被扫荡一空,店主补货补得不亦乐乎。
司机们拉着源源不断的客人,抱怨路堵的声音里都带着喜气。
那么多人,都在这座寺院恢复“本该有的模样”后,获得了他们想要的:清净的寄托、实惠的快乐、实实在在的经济收益。
唯有她,肖丽娟,在这“本该有的模样”之下,被碾碎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她付出了什么?是曾经相对清闲体面、冬暖夏凉、有节奏有间隙的机关工作!
是作为曾经的局长夫人那点微薄却实在的社会地位和虚荣!
换来的是汗水浸透衣裳、尘土裹满发丝、无数个陌生人呼来喝去、机械重复到精神麻木的“撕票”苦役!
所谓的“技术含量低”、“不会出错”,在此刻如潮水般涌来的游客面前,那高强度、高频次的重复劳作本身就是一种能把人逼疯的错误!
丈夫呢?他那个光鲜的书记头衔,不仅不能庇护她半分,反而成了将她钉死在这个寺门口更牢不可破的理由。
这份委屈比身体的疼痛更尖锐,更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