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河回到住处时,月光正漫过纱窗,在地板上织出一片银霜。
墙角那只半开的行李箱像张摊开的嘴,露出半件洗得白的蓝衬衫——是母亲最后一次给他缝的,针脚歪歪扭扭,像爬在布面上的小蜈蚣。
他蹲下来,指尖刚碰到那排针脚,袖口就被什么硌了一下。
低头看,是从衬衫口袋里滑出的《平凡的世界》,书脊处露出半截鹅黄色的纸边。
他抽出来,糖纸特有的脆响在静夜里格外清晰——那是母亲年轻时攒的橘子糖纸,前世他总嫌土气,重生后却在整理旧物时见她偷偷夹在书里。
此刻糖纸被精心压平,边缘用透明胶带粘过,竟成了枚别致的书签。
翻到书签所在的页码,一行钢笔字跃入眼帘:“人不是为了活着而活着,而是为了记住和被记住。”
字迹是林夏的,笔画间带着她惯有的清瘦棱角。
他忽然想起,重生那年他通宵背《平凡的世界》里的段落,只为高考语文多拿两分,却从未真正读懂这句话。
那时他满脑子都是改变命运的计划,哪里懂得“记住”
二字,原是要拿岁月来熬的。
“在什么呆?”
门被轻轻推开,林夏抱着个硬纸板箱站在门口,梢沾着点夜露,鼻尖冻得微红。
她怀里的箱子边角磨得起了毛,隐约能看见里面露出半截生锈的金属——是纽扣。
“老工业区最后一批住户今天搬完了。”
她把箱子放在茶几上,抽出张照片递过来,“王婶在墙缝里翻出这盒纽扣,每颗底下都贴着纸条。
你看——”
照片里,铁盒敞着盖,二十几颗纽扣或圆或方,有的包浆亮,有的锈成深褐,每颗底下都压着泛黄的纸条:“1983年,王姐借我毛线”
“1991年,李工帮我焊自行车”
“2oo5年,小周替我给住院的老伴送药”
……字迹有工整的钢笔字,有歪扭的铅笔印,还有用红漆写的,像极了旧时光里散落的星子。
“我想办个‘纽扣展’。”
林夏指尖抚过照片里的铁盒,“不放玻璃柜,就让居民自由取用。
谁记得故事,谁就带走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