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乔想到了她成为皇帝的那个世界。
她不是完人,也无法保证自己下达的每一条政策都是完美的。
她的政策挽救过一些无辜的人,同时也害死过一些无辜的人。
但她不能展露她的悔意。
一旦她露出了颓势,那些不满她已久的传统派别就会立马跳出,指责她的不对,又大肆宣扬女子无用。
禹乔摇了摇头,把这些过往都摇散。
夜色愈厚重,禹乔看了眼远处仍在持灯等候的宫侍,将程慈珠那双被捂热的手从宽袖里拿出:“宫门马上要落锁了,我们先离开这边,边走边说吧。”
她说完便带着程慈珠从亭台里走出,绕过了游廊。
禹乔接过了宫侍递来的宫灯,却未让宫侍跟着,转头继续与程慈珠说道:“其实,储君说过与你类似的话。”
“储君么”
程慈珠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位看似温和无害,实则深不可测的武圻,“她说了什么”
“你也知道的,坤元人都觉得女子应该高大魁梧。”
禹乔笑道,“我不够高大,我也不够魁梧。
我很好看,对不对但这种好看,对于坤元女子来说只是欣赏,而不会过度追捧。
我反而被她们所嫌弃不够高大。”
“请原谅我没有用‘慊弃’。
因为我觉得这些坤元女子的‘嫌弃’很可爱。
在这个以女为尊的世界里,还是用女字旁的‘嫌’来形容她们对我那种恨铁不成钢的可爱心情吧。”
禹乔避开了程慈珠的手,坚持自己提灯照路:“我曾为此感觉到困惑,也用过多垫几个厚鞋垫来让自己看上去很高。
但储君说,让我不必这样的。”
“她说,女子不应该被单一地定义着,不能鄙夷天生瘦弱的女子,也不能轻视天生矮小的女子。”
禹乔想起了当时武圻说过的话,脸上笑意加深,“而她这种话思想来源于坤元的创建者太祖武嬗。”
“太祖武嬗也曾说过,坤元建朝是为了让全天下的女子都拥有自由选择人生的机会,让她们可以依照自己的心愿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禹乔回头看了一下眼睛睁大的程慈珠笑道,“是不是觉得这段话很耳熟”
“坤元强调女子身躯需有力,也是想要让她们以体铸魂,让她们的思想不被刻意弱化女性的极端男权思想影响。”
“命运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禹乔看着被宫灯照亮的路,感概,“你的思维误打误撞地与武嬗的想法存在一些相似之处,而你又误打误撞地进入了‘武慈珠’的身体里,成为了武嬗的后人。”
“你所描述的那个未来,武嬗也在她写过的文章提到过。
我在架阁库任职,看过她的不少资料。”
宫灯末端垂下的红色流苏被夜风吹起又吹落,禹乔拿稳了灯,说道:“但她说过,因为南边的燕国仍是以男为尊的。
前朝极端男权所注入在男性躯体内躁动暴虐的因子。
她觉得坤元要在一统天下的五百年后,彻底抹去这种因子,把男子的私德水准提高,这样才能考虑放权,再慢慢过度到不以性别为墙的新世界。”
程慈珠喃喃道:“好前的意识。”
程慈珠只觉得惭愧。
这是一个有生命力且鲜活的国度。
她却为了回到那个乱糟糟的现实,而想过要辅助他人颠覆这个王朝,让那些女子所奋斗换来的一切都化为乌有。
禹乔侧头看她,影影绰绰的灯光在程慈珠的眼睛里流过,轻声道:“不要给自己施以太大的压力,也不要把自己的道德拔得太高。”
“我们没有那么多试错的机会,只能一边质疑一边继续朝前走。
不要觉得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