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大门的号角,本能驱使他想要远离。军人的荣耀又让他做不到落荒而逃。所以他只能去死。
无处倾泻的激愤挤得头脑晕晕沉沉,靠着长年训练获得的身体本能顺着绳索攀落在城外的土地上。在踏实地面的瞬间,围城敌人的浓烈气息刺激他突然恢复了清明。他苦涩地想,既然去死,就轰轰烈烈,不坠军人的荣光。
城墙到叛军前营之间稍微茂密遮眼的林木都被伐平,仍然留下的残枝败草连野兔的身体都掩藏不住。南无伤等人好不容易找到最靠近敌营的一处断壁潜藏下来。残桓断壁提供不了真正的遮蔽,但他们需要短暂休整恢复每一分精力并等待冲击的最佳时机。
南无伤他们不是为实现战术目的而进行偷袭,不需要等待更深人静、敌人沉睡。他们过来是去死,去让生命的最后绽放得最熣灿。他们可以去偷袭,让自己的生命与敌人实现最大价值的交换。他们更不惧硬刚,让生命坠落的光芒增添炽烈。
南无伤小时候父亲带他狩猎时曾教导他刚饱食的野兽凶性低胆气弱是最好对付的机会。从军后发现敌人也有相同习性。
酉时末的天色昏黄,能为偷袭创造便利;在残桓下隐藏到酉时末,时间并不长,刚够休整恢复力气;酉时末的敌人刚刚饱食。酉时末是老天特意留给要与落日争辉的生命演绎熣灿的起始。
最外侧叛军艮山营的一处不起眼的营帐猝然失去了嘈杂,像被掐住咽喉的鹅。帐外夏虫则趁机喧泄自己的清亮。
然后又一处营帐忽然安静。很快,又有第三处、第四处......如水银泻地,突然寂静下来的营帐连成了线又连成了片,飞快地向连营深处漫延。虫鸣声一片高过一片,最后几成潮海。
风开始大了。大纛斜斜地飘起。
最先发现异常的居然是巽风营的马。
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让敏感的战马惶恐不安,一匹暴躁的青鬃马实在忍受不了越来越厚重的血腥味,率先挣脱缰绳,人立而起,发出声声长嘶,马棚里其它战马也纷纷撕扯缰绳,踢腿刨蹄,嘶鸣应和。
南无伤刚率众完成一处营帐的肃清,正准备遁入黑暗找寻下一个目标,战马的嘶鸣如天籁灌入耳中。
南无伤他们并不是纯粹游走在黑暗边缘的职业杀手,他们是真正的军中悍卒、是马背上的英豪、是无畏的骑士。但是,饥饿的昌阳城容不下马匹争食,更何况在饥饿的绿光中战马也是难得的肉食。不管他们当时如何的不忍不舍,在一连串的大义小节的绑架下乖乖地将过往视为生死伙伴的战马送上了餐桌。失去战马的骑士们时常抱着如同天使折断了翅膀即将堕入凡俗变得平庸一样的恐惧。远处传来的战马嘶吼瞬间点燃了他们所有的情绪。最重要的是,如果有了战马,他们有机会撞透敌营,去往临淮节度府处求援。这是生的希望。
战士不畏死亡,每一份死亡都是为了点亮更多的生命之光。他们比常人更懂得珍惜生命。
三十一人同时止住了脚步,目光在夜色中无声交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