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开出去没一会儿,武阳就知道后面跟了车。
他谨慎地瞥一眼后视镜,“四少,少奶奶的车在跟着我们。”
陆璟尧坐在后座,不动声色地收回远眺的视线,落在侧后视镜上,半个黑色的车身在光影中起伏。
搭在膝上的手握了握,仍是没有开口。
机场位置远且偏,一路的山道小径,颠簸不已,等回到市内司令部的时候已经落日时分。
清桅的心情从见到陆璟尧的欣喜,到追车的慌张紧迫,再到明确知道陆璟尧并没有等她之意时的冷静失落,当看到军车毫不停留的进了军区大院时,一颗心已经彻底沉寂下来。
她想,她低估了陆璟尧疏远她的决心。
但她又想,这其中可能还有大哥离世的悲伤与忧虑,所以她觉得她只是缺少一个机会,一个与陆璟尧认真谈一谈的机会。
司令部办公室内,钨丝灯投下昏黄的光晕,陆璟尧站在巨大的东北形势图前,指尖划过一道道防线,声音沉静如水:
“第七军团何时能抵达寒江城?”
“最快明晚抵达。
韩军长将全权接替大少爷的职务。”
“传令,让他务必谨慎。”
陆璟尧目光微移,“寒江城王家防区,现在由谁负责?”
“是王家七少王瑞林。”
一名军官面色凝重,“但听闻他近来旧疾复,尚不知能坚守多久。”
陆璟尧闻言未语。
他知晓王瑞林素来体弱,如今未曾退却,倒确是条汉子。
“知道了。”
他转而看向副官舟亭,声音骤冷:“电告南京:若有人主张和谈——就让军政部亲自派人来前线看看!”
“是!”
几位军官领命而去,靴跟叩地声在走廊渐次消失。
陆璟尧回到办公桌批阅文件,钢笔尖刮过纸面沙沙作响。
抬头却见武阳仍立在原地,欲言又止。
“还有事?”
陆璟尧未停笔。
武阳犹豫地瞥向窗外:“少奶奶的车…还在大院门外守着。”
暮色已将吉普车的轮廓晕成孤寂的剪影,车窗后隐约可见清桅微垂的侧脸。
陆璟尧笔尖一顿,墨迹在电文上洇开个小点。
他最终没有抬头,只挥了挥手:“你去安排夜巡岗哨。”
武阳无声退下。
灯光下,陆璟尧继续签署文件,唯有握笔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窗外暮色彻底吞没了那点车影,而桌上的文件越堆越高,仿佛要将某些情绪彻底埋葬。
夜色深重,时针转过几轮,陆璟尧心里那些难掩的,堆积如山的情绪不仅没有被埋葬,还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而愈演愈烈,裹着即将破土而出的欲望在空荡荡的胸腔里撞得砰砰作响。
他的目光再次落向楼下,那辆汽车仍静静隐在朦胧的树影里。
指节用力按压着胀的太阳穴,他忍不住又一次抬头——墙上的挂钟指针分明指向十一点零五分。
已经等了近六个小时。
他以为自己足够克制,足够隐忍。
大哥的血淋淋的结局犹如一记警钟,迫使他不得不重新冷静评估:让清桅继续留在危机四伏的宣城,究竟是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此刻送她离开都是最正确、最安全的选择。
可是……只要一想到那晚她哭着抱住他,泪眼朦胧地哀求他让她留下,他那些准备好的难听而又刻薄的话,就瞬间哽在喉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很清楚,他和清桅这一路走到现在有多难,而且她才刚刚放下心中芥蒂重新回到他身边。
思绪至此,他那颗一贯冷静理智的心,就像被胡乱撕扯的乱麻,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