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黄景昉理了理情绪,仿佛下定某种决心。
“臣以为一年支出两千二百万两甚是不妥,朝廷虽暂时解决国库赤字,然切不可任意铺张!
常言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万一某天国库再度入不敷出,该如何是好?
流贼未平建奴未灭,朝廷开销甚多,陛下切不可忘记根本得陇望蜀啊!”
黄景昉几句话惊艳四座,胆子可真够大的。
包括那些表面敷衍,实际并不完全认同天子作风的人,也暗自为他捏了一把汗。
什么叫忘记根本?什么又叫得陇望蜀?通通都是在指责天子数典忘祖好高骛远。
崇祯表情无悲喜,只是心中感叹迂腐之辈无处不在,还真让他给料中了。
天子神色无异,黄景昉似乎更有了勇气,接着道:
“陛下,自古以来官便是官,吏便是吏,倘若吏员都可以做官,那读书人寒窗苦读,孜孜不倦为博取功名还有何意义?
此政一开朝廷如何开科取士?如何让读书人心悦诚服?如此岂不寒了读书人雄心!”
噼里啪啦一通,崇祯原本没有波澜的脸也变得不好看了。
回京第一次朝会就来了个不清净,任谁也会极度不爽。
此情此景简直迂腐她妈给迂腐开门,迂腐到了家!
“黄学士!”
“陛下,臣要予以纠正,臣不单翰林院学士,更是詹事府少詹事,陛下应唤臣黄少詹事!”
黄景昉望向御座,语气铿锵有力,就差与天子对视。
崇祯仿佛看到了阔别许久的御史和六科言官,这家伙跟他们完全一个角色。
皇帝说到不对之处立马就会纠正,且不会给一点面子。
今日这是要干嘛?开年第一朝,真要皇帝雷霆震怒掀起血雨腥风吗?
崇祯想起来了,在离开南京时曾收到过内阁呈送的一份奏本,里面有黄景昉名字,此人被升成詹事府少詹事。
当时见内阁都已票拟,便直接批了红,这样的人放在东宫教授太子很危险。
望了眼孙承宗,老孙眼观鼻,鼻观心。
孙承宗能够同意,想必有他一番想法,按理不会掺沙子,应该是为平衡朝堂。
崇祯也没往坏处想,淡淡道:
“黄少詹事!”
“臣在!”
皇帝改了口,黄景昉有些自得,觉得自己打了一场胜仗。
那些有相同倾向的人心头也甚感舒爽,天子也不能任性啊,得多听听臣子肺腑之言。
“那你觉得朝廷该如何开支?为何又不可晋升吏员?你那三言两语恐怕难以服众吧?”
一串问轻飘飘,既带着真诚也带着调侃。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不把歪风邪气刹住车,崇祯还当啥皇帝,还作啥改革先驱?
“陛下,古人云勤俭持家,朝廷亦是如此,毕阁老1400万两库银都能说清去处,然800万兵事用银为何划不清道不明?
臣身为陛下钦定之朝廷命官,就该为大明鞠躬尽瘁,臣自有知晓之权!”
“你不够资格!”
崇祯心头火气上涌,语气极为冰冷。
了解天子的同僚脚趾都给黄景昉抓紧了,他却像一只斗志昂扬的公鸡。
“陛下,按太祖规制,六科御史皆有闻风奏报之权,然陛下去年接二连三打压。
撤销六科可视为不尊祖制,陛下耳边倒是清净了,然陛下能做到洁身自好循规蹈矩吗?
臣三番五次上书新政之弊端,然内阁与陛下置之不理,臣今日冒死进言,请陛下收回成命!”
黄景昉双眼通红,一副视死如归。
崇祯也好不到哪里去,简直哭笑不得,对付钻牛角尖的人,历来都是最难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