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何芳姑低声反问:“难道不是么?”
她开了口,宋毓视线便转回到她身上。
芳姑重重叹了一口气:
“官府要强制我们这些年轻寡妇再婚,我不愿意,却不能拒绝,就只好逃到一个没人逼迫我再婚的地方了。”
章桂点头,有些气闷宋毓方才那样嘲讽宝如,便也接话道:
“老话说,有头发哪个愿意做斑秃?阿如没有户籍,去年年底到处都在盘查,不巧朝廷又雪上加霜颁发了新令;
阿如是为了我们,才冒险投奔牛头寨的,带入带着我们三个累赘,她……”
“章婆,你们才不是累赘!”顾宝如脱口打断章桂。
知晓她的脾性,章桂连忙改口哄道:
“好好,不是累赘,咱们是亲人。”
宋毓不可思议瞪着她们,仍有些不忿:
“那……你们也不能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啊!”
“在外头再怎么样,也是腰杆挺直的老百姓,进了这贼窝,一辈子就是贼。”
何芳姑直摇头:
“你是男子,你怎么会理解我们女子的困难,何况……”
何况牛头寨对她们来说,根本不是火坑——
大毑对寨民们很好,比外头那些个县令和衙门不知要好多少倍,至少不会干出些欺压人的污糟事;
寨民们也都是女子,不用跟男人共事,也就不必遭受男人或轻蔑、或**·邪的凝视和调侃;
所有管事、监工皆是女子,哪个要是来月事、身体不舒服,只要和管事们报备登记,都被允许去休息;
……
好处太多了,一时半会儿根本数不完……
片刻的工夫,何芳姑心里已经涌出了好几条反驳宋毓的理据,只是这些话对着他一个俘虏,不便说出口罢了。
过了会儿,顾宝如坦言问宋毓:
“要说的我们已经说完了。”
“我们是被朝廷逼迫,那你呢,你一向在淮阴县里当差,为什么会变成俘虏?”
宋毓唇畔牵起一抹苦笑,缓声答道:
“当日为了帮你躲避陈家的人,陈家寻不到你的行踪,却查出了我的身份和住处,隔三差五便派地痞混子来找我麻烦,姥姥她……”
说到一半,宋毓痛苦阖上双眸。
他这副神情,三人心不禁悬了起来。
顾宝如表情担忧:“宋姥姥她怎么样了?”
宋毓睁开眼,微仰起脸,凝望着宝如双眼:
“姥姥被那些地痞骚·扰,摔了一跤,没几日就病逝了……”
顾宝如面色刷一下惨白!
章桂跟何芳姑张大了嘴,气愤得说不出话来。
提起旧事,宋毓喉头哽咽,伸手轻轻碰了碰颈上拴着的铁圈,眸底闪过恨意:
“我……设法杀了那陈晋元,替姥姥报了仇。”
何芳姑神色凝滞,没料想宋毓竟也被陈晋元逼成这样……
“淮阴县我是不能呆了,所以,动手前,我向县令请辞;
县令误以为我不想留在伤心地,正好乌头县要扩招大量衙役,便写了荐信,让我转到乌头县当差。”
没成想,乌头县招那样多衙役,竟是要谋划攻打牛头寨。
他们这些衙役,就这么被衙门当成了顶在前头的替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