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有记忆起,世界便是一片寂静。
他深刻地记得他的童年,佣人怜悯的目光,冯姨妈背人处的讥笑眼神,爸爸烟斗中飘渺的青烟,青烟后面那张疼惜而无奈的沧桑面孔,还有妈妈慈爱关切的笑颜——当然,多年以后,他知道原来那只是展鲲的妈妈,原来那慈爱关切也另有深意。
他很羡慕拌嘴的两个丫头小姐姐,羡慕笼子里叽叽喳喳的画眉鸟,也羡慕淘气包展鲲,爬到树上去掏鸟窝一头栽了下来,张着缺了门牙的嘴哇哇大哭,然后凶巴巴地骂那棵树。
展鲲很小的时候家里就请了专门教他的先生,摇头晃脑地拿着书本念,他摸出小弹弓一石子打去,先生打跑了,霍公馆里没有哪个敢说他,等到爸爸回来了才一巴掌扇过去,不许他吃饭,罚他站墙角,妈妈在旁边急着劝。
他那时就想过,等他以后当了爸爸,他也要给他的儿子请先生,等先生被打跑了,他也要一巴掌扇在儿子脸上,不许他吃饭,罚他站墙角,即使那个儿子不会说话,也绝不要他一个人远远地站着看。
他在霍公馆长到八岁,衣食无缺,可是没有多少人愿意理他,爸爸长年在外,很久才回来一次,妈妈倒是常来问他的饮食起居,可是也只会重复同样的话而已,佣人都喜欢背着他聚成堆儿往他这边做眼色,姨妈他向来是避着不见的,那小小团子的什么表妹也历来凶悍得紧,便是他的弟弟展鲲,偶尔碰着了也总是斜着眼睛看他几眼,哈哈笑几声,拿着一把木头枪带着几个佣人的孩子立刻飞似的跑得踪影全无。
终于有一次爸爸回来,兴奋将他拉到面前,说要送他去看什么苗族的巫医,说不定还可以有些希望。他早已经吃过无数的药,小小年纪便很是老成地觉得没什么希望了,不过去哪里无所谓,反正哪里都是一样的,哪里都是他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