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抹去眼睫上的水珠,掌心的老茧刮过皮肤出沙沙轻响。
浑浊的三角眼掠过柳工瞬间煞白的脸,眼底泛起冷冽的光。
刻意压抑的咳嗽声从胸腔深处滚出,惊起岩壁上栖息的夜鹭,扑棱棱的振翅声里,水面被震出细密的涟漪,如同撒落一湖碎银。
"
柳工。
"
低沉的嗓音裹着陈年烟嗓的沙哑,尾音像生锈的锁链般沉沉坠地。
族长的布鞋重重踏在竹筏上,藤编的筏面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惊得筏边游鱼仓皇逃窜。
晚风掀起他湿漉漉的银,皱纹里凝结的水珠正顺着下颌线,滴落在泛着冷光的青铜罗盘上。
暮色在湖面铺展开鎏金薄纱,柳族长踏着最后一缕天光缓步上岸。
藤编靴底碾过碎石,出细碎而规律的沙沙声,像极了祠堂里老钟摆动的节奏。
他抬手将滴水的披风随意甩在肩头,玄色衣料扫过芦苇,惊起几只橙红的蜻蜓。
"
路小哥的家师和朋友不过是皮外伤。
"
话音裹挟着潮湿的水汽,尾音却带着金石般的铿锵。
族长布满老茧的手掌轻轻拍了拍路人肩膀,掌心温度透过湿透的衣衫传来,"
长老们正在用祖传金疮药调养,明日就能生龙活虎。
"
夕阳为他的银镀上金边,眼角堆叠的皱纹里确实盛满笑意,像春日暖阳下的粼粼波光。
可当他转头望向湖面时,瞳孔却微微收缩——远处巡逻艇的蓝光正巧掠过他眼底,映出一丝转瞬即逝的阴翳。
那抹凝重很快被笑意淹没,他再次转头时,声线里已添了几分嗔怪:"
年轻人总爱夸大其词,路小哥不必挂怀。
"
说罢,他抬手摘下腰间铜铃轻晃,清脆声响惊起芦苇丛中归巢的白鹭,振翅声混着渐浓的暮色,将未说出口的隐忧悄然掩盖。
柳工握着船桨的手轻轻晃动,像是被温柔的月光吻过。
指节在银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船桨随着水波的节奏轻轻摇晃,划出一圈圈细密的涟漪。
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的神情却被天边的晚霞染上暖意,最终化作一个释然的微笑。
躬身退入暗影时,腰间的铜铃出一串清脆的轻响,仿佛是星辰坠入湖面的声音。
这悦耳的声响惊起一尾红鲤,跃出水面时溅起的水花,将月光揉成跳动的光斑,在湖面铺就一片闪烁的星河。
岸边的芦苇随风轻摆,沙沙声与铜铃的叮咚交织,谱写出一宁静的夜曲。
夏夜的晚风裹挟着金银花的甜香掠过湖面,却吹不散路人眉间凝结的霜雪。
柳工与族长看似平常的对话里,那些刻意回避的细节像破土而出的春笋,在他心底疯狂生长。
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印记,直到听见"
皮外伤"
三个字,紧绷的神经终于绷断。
"
柳族长,您就别打哑谜啦!
"
他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眼底却藏着难以忽视的担忧,"
我师父那老骨头可硬朗着呢,要说受了伤——"
他故意拖长尾音,嘴角却不自觉往下耷拉,"
除非是遇到什么了不得的新鲜事儿?"
说话间,一只萤火虫恰巧落在他梢,尾部明灭的光点,倒像是替这份焦灼打着圆场。
路人失控的扑击如同惊蛰炸响的春雷,瞬间惊碎湖面的静谧。
柳氏族人腰间铜铃骤响,三十余道黑影破水而出——有人踏着竹筏疾驰,藤编的筏底犁开银白浪痕;有人倒挂在岩壁藤蔓间,淬毒的吹箭早已搭在檀木弩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