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符生很快踉跄站直,正了正衣冠,只是他头戴的毡帽已经被风刮没了。
头上只有不长不短的三寸散发。
今年五月他在黎谷被俘之时,有部族得意忘形,为了折辱这位大离天子,直接将他剃了光头,取了个“摩豁儿”的名字,意为秃厮,最后还亲提去了白羽王大阏氏的帐中作奴隶。
射摩蠕蠕现在想来还是一阵后怕,那时刘喜宁的武功虽已尽废,但陈符生却也是个深藏不露的三品精熟武人,料想他修行至今,从未出过手,也就一丝一毫气象不外露,那时候他要是暴起伤人,杀了大阏氏和晚上钻大阏氏帐子的射摩蠕蠕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陈符生以五指为梳,捋了捋油润并结的头发,对着息长川笑道:“翕侯,那个,我帽子掉了,这大冷天的,吹风头疼,能帮忙拾一下吗?”
息长川只是摇了摇头。
一头彩绳小辫子的女娃儿塔娜没说什么,她才学中州话不久,听得大懂,却不会说。
塔娜只着陈符生,睫毛忽闪忽闪的,莫名伸手摸了摸头上的貂绒帽子,遗憾却是小了些。
陈符生见状,了然少女心性,论心自当感激,半点不觉如今龙游浅水的处境羞耻,反倒弯腰,对着塔娜报以微笑。
塔娜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珠子,好奇地打量这个大离的龙。
射摩蠕蠕年岁已高,被气机掀了个七荤八素,好容易站稳脚跟,息长川才收了膝盖。
射摩蠕蠕方才缓神,也不多言,立刻颤巍巍跑到阑干前,双手把住,探出身去,迫切地想要看到结果。
陈符生对着塔娜眨眨眼,转身也是近前,伸手抓住射摩蠕蠕的腰间镶嵌金银、宝石的蹀躞腰带,轻声道:“一把年纪了,悠着点,虽然有不少护卫看着,但也小心别坠下楼去。”
射摩蠕蠕只等尘埃落定,一言不发。
陈符生又是借机促狭道:“大君刚才不是嘴硬说这是金翼与炎离的国运之争嘛?那你又想迫切一睹什么呢?”
射摩蠕蠕自掌嘴巴,只得缩回身子,叹服道:“若论养气功夫,我不如你。”
陈符生一笑置之,“木已成舟,米已成炊,急有什么用?”
射摩蠕蠕想要借炎离气运斩白龙,孵黑龙,再用生克之法,顺应天命五行学说,以火克金,以水克火。
总之是个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之后大端入主中原,在许已经敌体难分的翼朝半壁江山又如何?
盘算虽妙,却也怕离朝势头太过,伤及黑龙,或者干脆白龙黑龙一尸两命。
息长川所视不是这两个肉眼凡胎可以比拟的,见局势已定,不作无意围观,直接携妻女闪身而去。
渜水旁,匝地烟尘混合冰凌,一点点下沉,气象纷纭各自逸散,精气归天。
好似混沌之初,开天辟地。
地上的人已经可以看清局面,虫楼之上却还云遮雾绕。
这条绵延千里的渜水多出改道,遥想明年雨季,在玄龙城外百里之地,就该途径一处无涯的大湖了。
王翡扫尽掩土而出,满身狼狈,先是忿忿怒视于持一眼,低头就见和自己窝在一起的白龙,曳尾泥涂,气息奄奄。
四肢、龙角尽是被完全削去,好似泥鳅狗子一般。
眼见白龙已成堕龙,空有龙性、龙运、龙骨,却无龙形、龙命、龙相。
只能苟延淤泥之中,仰首望天。
王翡咬牙切齿,一时不知道看向刘传玉还是于持。
但不管看向谁,都只得问一句,“你干了什么?”
分明是亡国灭种无解之仇,金翼炎离势不两立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