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沉在不见底的深海，一点点，一寸寸，艰难地向上浮。五万五千多年的光阴，在前文明与现文明之间划下一道鸿沟，若说意识是片海，叶初便是从最深的海沟里挣扎着浮出水面，每一寸上浮都像是要穿透时间的淤泥。

恍惚间，有声音在耳边轻唤，一声又一声，温柔得像潮汐拂过沙滩。

“叶初。”

“叶初。”

“叶初。”

是希儿的声音。这些年来，无数个清晨，都是这声音将他从混沌的梦境里唤醒，带着独有的清澈与暖意。

叶初猛地像是从大梦中惊醒，意识骤然加速上浮，冲破那片粘稠的黑暗。下一秒，他睁开了眼，睫毛上仿佛还沾着深海的水汽。

“哈……哈……哈……”他大口喘着气，胸口起伏，倒不是真的缺氧，更像是挣脱了漫长梦境后的本能反应。

一双红宝石般的眼眸正凝视着他，剔透，明亮，带着他无比熟悉的澄澈。而此刻，那对宝石里曾让他看不真切的情绪——担忧，期盼，还有一丝藏了太久的委屈，他终于全部看懂了。

“叶初……你醒了。”希儿的声音带着哽咽，尾音微微发颤，藏不住的激动像水纹般漾开。

“嗯……希儿，我回来了。”叶初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轻声说着，忍不住伸出手，将眼前的少女拥入怀中。

怀里的身体与前文明的那个希儿有着细微的不同，可这份拥抱的触感，这份心头涌上的温热，却熟悉得让他鼻头发酸。仿佛跨越了五万年的时光，他们从未分开过。

希儿在他怀里僵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紧紧回抱住他。就在这一瞬间，她无比确定——他真的回来了，带着前文明的记忆，带着属于他们的过往，完完整整地回到了她身边。

……

海渊城的一角，偏僻得几乎不见人影。逆熵的员工大多聚集在核心区域，这里的长椅常年空着，只有风声穿过管道的呜咽，与远处海水搅动的声音。

但叶初和希儿对这里却熟稔得像是自家后院。当年海渊之眼的建造带动了周边发展，这座海渊城的规划图上，甚至还留着叶初提过的几条建议。而在叶初驻守海渊之眼的日子里，希儿总会趁着空闲，从亚特拉坐飞机赶来，两人就坐在这张长椅上。

“五万年了，连景色都变了啊。”叶初仰头望去，记忆里，夜里抬头该是缀满星辰的夜空，而现在，头顶是厚重的透明穹顶，穹顶之外，是一汪深蓝的海水，偶尔有发光的鱼群游过，像流动的星辰。

“是啊，”希儿轻声应着，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长椅的木纹，“不光是海渊城，连穆大陆都不见了。”

刚觉醒记忆的那些日子，她透过另一个“希儿”的眼睛看到穆大陆沉没的记载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却找不到人诉说。

那时的叶初还不认识她，那些属于前文明的沉重，她只能一个人扛着。而现在，终于可以把这份憋了太久的怅然说给他听。

“穆大陆的沉没，或许是历史的必然。”叶初的语气很平静。早在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前，他就知道这段历史，心里虽有感慨，却算不上意外。

希儿点点头，心里了然。毕竟他是从现文明回去的，知道穆大陆的结局也不奇怪。她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出了那个盘桓在心头许久的问题：“那之后呢？我……我死了之后，你和博士……前文明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知道前文明毁于终焉律者，也知道期间有类似约束的惨案这样的人类大灭绝事件，却不知道具体的轨迹。

那个在她眼里无所不能的叶初，是在哪一场灾难里倒下的？

叶初闻言，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眼神飘了飘：“这……其实，我差不多是跟着你一起‘走’的。”

希儿愣住了。

叶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