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婉双手捧着青瓷杯,指尖先于唇舌触到那份温凉。杯沿的水珠顺着指缝滑落,滴在药柜的木纹里,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像她初学认药时,总在药材图谱上滴下的茶渍。她微微低头,苦香先漫进鼻腔,带着沸水烫过的烈,却在触及舌尖的前一刻,被杯壁的凉意柔化了三分 —— 恰如师祖母残绣上,雪莲的冰蓝与莲叶的青灰在绢帕上相融的模样。
第一口咽下时,苦味在舌尖炸开,像被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她下意识地蹙起眉,却见苏瑶正望着窗外的莲池笑,月光在她鬓角的白发上流转,像落了层细雪。“别急着咽。” 苏瑶的声音混着水汽漫过来,“让它在舌头上多待些时候,就像看莲开花,得等露水落了,太阳升了,才见得着真颜色。”
林小婉依言含着茶汤,果然在苦味的褶皱里,尝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甘。那甘来得极慢,像莲茎在淤泥里悄悄伸展的根须,沿着舌面蜿蜒向上,最终在舌根处酿成一小汪清甜。她忽然想起去年在莲池边,看张奶奶采莲心的情景:老人戴着竹笠,指尖掐住莲房底部轻轻一旋,青绿色的莲蓬便落进竹篮,剥开时,莲心的苦混着莲子的甜,在空气里缠成一团,与此刻杯中的滋味竟分毫不差。
“这苦里的甜,得等。” 苏瑶也端起自己的杯,青瓷与指尖相触的瞬间,红绳在杯沿绕了个细巧的圈,“就像你磨玉,急着出模样,反倒刻不出莲纹的筋骨。” 灶上的壶还在轻轻吐着白汽,把 “柔” 字罐与 “韧” 字罐的影子蒸得朦胧,像师祖母和师祖爷站在雾里说话。林小婉望着杯底沉落的莲心,它们在茶汤里舒展的模样,竟与药圃里新抽的莲茎重合 —— 都是先蜷着,再慢慢伸展开来,把藏在深处的劲,一点一点透出来。
苦味渐渐淡去,回甘却愈发绵长。林小婉忽然懂得,为什么师祖母总说 “莲心茶要热着沏,凉着喝”。热时的苦是带着劲的醒,凉后的甘是藏着暖的润,像医者的性子,既要像雪莲那样扛得住疾苦的寒,也要像莲心这样,把苦熬成能暖人的甜。她想起那些被师祖爷救治过的山民,总说陈大夫的药 “先苦后甜,像过日子”,原来那甜味里,藏着的是医者把自己的韧,揉进了给别人的暖里。
窗外的莲池传来细微的声响,许是新抽的莲茎顶破了水面。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