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娜压根没抱多大指望。
厂里未婚或者已婚的职工多如牛毛,宿舍本就紧张得像挤公交车,她一个刚入职的新人,很难轮得上集体宿舍的!
钢厂哪里都好,就一点不好,就是住房太紧张!
没办法,场太大了,人太多了…
她去找后勤宿找后勤王副主任时,她心里打的是“张嘴三分利,不给也够本”
的主意:哪怕给集体宿舍塞张单人床,也比天天来回跑这么远强
王科长当时正低头扒拉算盘,算珠打得噼啪响,听完她的话头也没抬,声音像蒙了层灰:“知道了,厂里宿舍紧,回去等消息吧。”
那语气淡得像白开水,听不出半分指望。
李娜应了声,可怜兮兮的道“麻烦您了,但我真的是有实际困难,离家太远了,我也没自行车,现在晚上流氓还多,我都特别害怕。”
心里早有准备,只当是碰了个软钉子。
没成想第二天晚上快下班时,张大姐就攥着她的胳膊往后勤科拽,嗓门亮得能穿透车间的噪音:“快去快去!
王副主任让你去领宿舍钥匙,说是给你腾了个单间!”
李娜当场就懵了,踩着布鞋的脚像踩在棉花上,飘乎乎的没着地。
跟着王副主任走到宿舍楼最里头,推开那扇掉漆的木门时,她眼睛“唰”
地亮了——虽说是间朝北的小屋,统共也就六平米,墙角潮得暗,墙皮像块破布似的卷着边,可屋里真真切切摆着一张单人床,床底下还塞着个掉了腿的木柜子,用半截红砖垫着,倒也稳当。
“就只有这一间房了,环境是差了点,你先凑合住,等有人腾出条件好点的再给你搬。”
王副主任把串着红绳的钥匙往桌上一放,语气挺客气
“谢谢,谢谢王主任…”
王副主任摆摆手“自个收拾一下吧,缺什么东西去后勤领。”
“谢谢谢谢…”
李娜反手关上门,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坐下,是高兴极了。
虽然窗外的阳光被对楼挡得严实,屋里暗沉沉的,可她觉得心里亮堂得能照见人影。
这六平米的小窝,比家里那挤着祖孙俩的小偏房自在多了——不用天不亮就摸黑起来烧火,不用半夜被奶奶的咳嗽声搅得睡不安稳,更不用竖着耳朵听大哥大嫂压低了声的深入交流。
往后天越来越黑,下班也不用攥着剪刀防流氓了。
她伸手摸了摸床板,木纹硌得手心痒,又蹲下去瞅那木柜子,柜门歪歪扭扭关不严实,却看得她眉梢眼角都是笑。
晚上下班,李娜拎着帆布包一路小跑,辫子在背后甩得欢实。
张大姐骑着自行车从后面追上,按了按车铃:“小李,我跟你顺路,捎你一段!”
“哎!
谢谢张大姐!”
李娜麻溜地跳上后架,胳膊搭着张大姐的腰。
自行车叮铃哐啷晃到张大姐家胡同口,她跳下来挥挥手,又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好几里地,才瞧见自家那灰扑扑的院门。
“奶奶!
奶奶!
有好事!”
她人还没进院,声音先像只小雀儿飞了进去。
李奶奶正坐在门槛上搓麻绳,听见声儿直起腰,手里的麻线都松了:“这丫头,咋咋呼呼的,啥好事?”
“咱厂给我分宿舍了!”
李娜凑到奶奶跟前,眼里的光比灶膛里的火星还亮,“是单间!
就……就小点,潮点,朝北,可那也是单独一间啊!”
“真的?”
里屋传来大嫂的声音,她端着个豁口的粗瓷碗出来,脸上堆着笑,手在围裙上蹭了蹭,“那可太好了!
娜娜这刚上班就分着宿舍,可见厂里多器重你。”